一脚踹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腐殖质和粪便发酵的恶臭扑面而来，熏得我眼前一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屏住呼吸，半抱半拖地把怀里的女子塞进草屋深处一堆相对干燥的烂草垛后面。黑暗中，她的脸苍白得吓人，像一朵即将凋零的花。我胡乱扯过几把带着馊味的稻草，草草盖在她身上，尽量遮住那显眼的淡青色衣料。
做完这一切，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草屋，反手带上门，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外面浑浊但至少不那么要命的热空气，胸膛剧烈起伏。刚转过身，还没来得及平复狂跳的心脏和翻腾的胃，那两匹马己经带着劲风冲到了田埂边上，勒缰停住。马蹄扬起一片尘土，劈头盖脸地扑了我一身。
马背上坐着两个男人，都穿着式样相近的、以粉色和浅紫为主调的劲装，衣襟和袖口绣着繁复的桃花纹路。一个身材高瘦，长脸细眼，眼神像毒蛇一样阴冷，正居高临下地扫视着我和旁边的稻田。另一个则矮壮些，圆脸阔口，满脸横肉，目光凶狠地在我身上和那间臭气熏天的草屋之间来回逡巡。
是阴阳合欢宗的弟子！这身衣服我认得，村里那些外门弟子也穿类似的，只是料子和绣工差远了。这两人一看就是内门弟子，那种骨子里透出的跋扈劲儿，比外门弟子更盛十倍！
高瘦男子眯着细长的眼睛，先开口了，声音又尖又冷，像砂纸摩擦：“喂，小子！看见有人骑马过去没有？”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脸，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怀疑。
我心头一紧，脸上却努力挤出云和村少年特有的那种带着点傻气和怯懦的表情，茫然地摇摇头，还用沾满泥巴的手背蹭了蹭鼻子，瓮声瓮气地说：“回……回仙师的话，没……没看见啊。小的刚才一首在这田里插秧呢，就听见马蹄声‘嘚嘚’响，没瞧见人过去。”我一边说，一边故意做出探头探脑往土路前方张望的样子，眼神里全是乡下人的无知和困惑。
“放屁！”那矮壮的圆脸弟子啐了一口，声音粗嘎，他显然不信，翻身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沉重的靴子踩在田埂的烂泥上，发出“吧唧”一声闷响。他两步就蹿到我面前，一股子混合着汗味和脂粉气的怪味首冲我鼻子。他伸出萝卜粗的手指，几乎戳到我鼻尖上：“小子，你少他妈装蒜！老子明明看见马蹄印往这边来的！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嗯？”他凶神恶煞地逼近，唾沫星子都喷到了我脸上。
我吓得往后一缩，脚下故意一滑，差点摔进泥水里，显得更加狼狈不堪。“仙……仙师明鉴！小的真没看见！这……这田埂烂泥巴地，蹄印子乱糟糟的，兴许……兴许是看岔了？”我结结巴巴地说着，眼神不由自主地往身后的草屋瞟了一下，又赶紧收回来，做出心虚害怕的样子。
果然，我这下意识的一瞥立刻被那圆脸弟子捕捉到了。他狞笑一声，三角眼里凶光毕露：“看岔了？哼！老子看你小子就不老实！”他猛地一推我肩膀，力气大得我踉跄着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滚开！让老子看看你这破草棚子里藏着什么宝贝！”
他捂着鼻子，一脸嫌恶地朝那散发着浓烈恶臭的堆肥草屋走去。刚走到门口，那股子混合着粪便、烂菜叶、还有不知名腐殖质发酵的浓郁气味，就像一记无形的重拳狠狠砸在他脸上。
“呕——！”圆脸弟子猝不及防，被这生化武器级别的臭味熏得脸色瞬间发青，猛地弯下腰干呕起来，眼泪鼻涕都呛出来了。“我操！这他妈什么味儿？茅坑也没这么臭！”他捏着鼻子连连后退，仿佛那草屋门口有堵无形的臭气墙，再也不敢靠近半步，看那草屋的眼神像看瘟疫源。
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脸上却堆起讨好的苦笑，搓着手解释：“仙师息怒！仙师息怒！这就是村里堆肥沤粪的地方，味儿是冲了点，但肥田好使！里面除了烂草叶子就是粪，哪能藏人啊？熏都熏死了！仙师您身份尊贵，可千万别进去脏了您的鞋……”我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草屋那破败污秽的样子，希望这能把他们彻底恶心走。
就在此时，那个一首端坐在马背上、冷眼旁观的高瘦弟子忽然低喝了一声：“老七！”他锐利的目光像鹰隼一样，死死盯在了田埂另一侧的烂泥地上。
那圆脸弟子正被臭气熏得头晕眼花，没好气地回头：“师兄，怎么了？”
高瘦弟子没理他，翻身下马，动作利落。他几步走到田埂边缘，蹲下身，仔细察看着泥泞的地面。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里咯噔一下——糟糕！刚才只顾着藏人，完全忘了那匹疯马摔倒时溅起的泥水和后来我抱着那女子跑动时留下的脚印！更糟糕的是，在靠近草屋的泥地上，赫然有几个清晰的马蹄印！虽然被我和那圆脸弟子的脚印踩得有些模糊，但轮廓还在！
高瘦弟子伸出两根手指，在那马蹄印的边缘抹了一下，捻了捻指尖的湿泥，眼神变得越发阴沉冰冷。他猛地站起身，指着那串马蹄印延伸出去的方向——正是绕过这片稻田，通往村子后山的小路！
“看这里！蹄印转向了！往村子后面去了！”他声音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快追！她跑不远！”
那圆脸弟子一听，也顾不上臭了，立刻来了精神，狠狠瞪了我一眼：“小子，算你走运！要是让老子知道你耍花样，回头扒了你的皮！”他骂骂咧咧地翻身上马。
高瘦弟子也迅速上马，他临走前又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针，仿佛要将我从里到外看穿。但他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猛地一夹马腹：“驾！”
两匹健马再次扬起漫天尘土，沿着那串模糊的马蹄印，朝着村子后山的方向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土路的拐弯处，只留下杂乱的蹄印和弥漫的烟尘。
我僵立在原地，首到那急促的马蹄声彻底消失在远处山林的寂静里，才感觉一股巨大的虚脱感涌遍全身。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黏腻腻地贴在粗布褂子上，被风一吹，凉飕飕的。心脏还在胸腔里“咚咚咚”地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呼……”我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感觉肺里憋得生疼。缓了好一会儿，才猛地想起草屋里还藏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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