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她终于开口，声音在空旷安静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清晰，“我家……是徐家镇的望族。徐家镇能发展到今天，我们徐家祖上出力甚多。到我爹这一代，己是第五代了。父亲与本地官府关系深厚，在镇民中也颇有威望。”她顿了顿，目光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扫过这熟悉又陌生的厅堂摆设，“所以……很多事情，远比你想象的复杂。”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从这府邸的气派和那些下人的恭敬态度，也能感受到徐家在这徐家镇的分量。这无形中也让我心头那根弦绷得更紧了些。青璃会进入阴阳合欢宗，这背后恐怕牵扯着不少利益纠葛。
前厅里熏着淡淡的檀香，紫檀木的桌椅光可鉴人。徐青璃刚说完她家是徐家镇数一数二的望族，门帘就被“唰”地掀开。青青探进脑袋，冲我们吐了吐舌头：“热水备好啦！二姐快去洗洗，一身尘土味！”
她身后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丫鬟，手里捧着叠得整整齐的干净衣物。青青的视线转到我身上，小脸微红，却故意板着声音：“你……你也去洗！衣服给你放西厢浴房了，熏得跟泥猴子似的！”
徐青璃忍俊不禁，轻轻捏了下妹妹的脸：“咱们青青懂事了。”她转向我，眸中带着安抚的笑意，“去吧，有什么话晚些再说。”
一个青衣小厮躬身引路：“公子请随我来。”
穿过雕花回廊，西厢浴房的门一推开，蒸腾的热气裹着草药香扑面而来。我从未见过这般阵仗——半人高的柏木浴桶里热气氤氲，桶沿搭着雪白的布巾，旁边小几上还放着皂角和香露。两个小厮垂手立在屏风后，见我进来便要上前伺候。
“别别别！我自己来！”我吓得连连摆手。在云和村，洗澡都是跳进河里扑腾两下，哪见过这架势？两个小厮对视一眼，憋着笑退到屏风外。
脱了那身沾满尘土的粗布衣裳，把自己浸入温热的水中，舒服得我差点哼出声。水里似乎加了什么草药，淡淡的清香沁入西肢百骸，连连日奔波的疲惫都消散不少。我学着徐青璃平日的样子，舀水淋在肩上，看着水珠顺着结实的胸膛滚落，心里却有些恍惚。从云和村的茅草屋到这雕梁画栋的徐府，不过短短几日，却像是换了个人间。
换上准备好的细棉布长衫，料子柔软贴肤，比我最好的那件衣裳还舒服。铜镜里的人影挺拔了些，眉眼间的乡野气被这身行头衬得淡去几分，倒真像个清俊的后生。我对着镜子扯了扯衣襟，心里嘀咕：这徐府的“关照”，还真是让人浑身不自在。
回到前厅，徐青璃还没出来。隐约听见后院传来“砰砰”的闷响，我循声找去。
后院一片开阔的练武场，青青正对着一个缠满草绳的木桩较劲。她换了身利落的湖绿色短打，乌黑的发辫随着动作甩动，额角挂着晶莹的汗珠。只见她一个拧身旋踢，“啪”地一声脆响，小腿狠狠抽在木桩上，震得顶端的竹叶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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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猛地回头，看到焕然一新的我，杏眼圆睁，小嘴微张，像是第一次认识我。那点惊讶很快被她藏起，下巴一扬：“哼，人靠衣装马靠鞍，洗干净了倒还……还凑合！”
她收了架势，抹了把汗，蹦跳着过来，像只好奇的小鹿围着我转了一圈：“喂，老实交代！你到底是哪来的？怎么跟我二姐勾搭……咳，认识的？”
“云和村，种地的。”我老实回答，“路上碰巧帮了青璃姑娘一点小忙。”
“云和村？”青青歪着头想了想，“那地方我知道！盛产情花蜜嘛！”她突然凑近，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狡黠，“是不是二姐去收花蜜，你看她漂亮，就死皮赖脸跟上来了？”
我被她天马行空的猜测逗乐了：“小姑奶奶，你二姐的本事你还不清楚？我能赖上她？”
“那倒也是……”青青嘀咕着，随即又瞪起眼，“那你帮她什么了？她怎么肯带你回家？我二姐以前可从不让外人进内院的！”
我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就是路上遇到点小麻烦，搭了把手。青璃姑娘心善，看我无亲无故，这才……”
“编！接着编！”青青叉着腰，一脸不信，“你当我三岁小孩？刚才过招，你那擒拿手法刁钻得很，可不像是普通种地的！说，你现在什么境界？”
这小丫头，眼还挺毒。
“聚灵期初阶吧。”我含糊道。
“初阶？！”青青声音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不可能！我淬体期中阶，刚才那一脚用了全力，你居然接住了还……还……”她想起被我抱个满怀的情景，脸蛋又红了，恼羞成怒地跺脚，“不算不算！刚才是我大意了！等二姐出来，我要跟你再比一场！正大光明地比！”
她说着，又摆出进攻的架势，小拳头在我面前晃了晃，眼神亮得像燃着小火苗。我哭笑不得，只能陪着她在后院周旋。她像只精力过剩的小豹子，一会儿佯攻上路，一会儿偷袭下盘，嘴里还不停地问东问西——云和村有多大？田里种什么？有没有见过真正的妖兽？
夕阳的余晖给庭院镀上一层暖金色，练武场上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我一边应付着青青层出不穷的问题和试探性的小动作，一边忍不住望向回廊深处。水汽氤氲的浴房里，那个清丽的身影，此刻又在想些什么？这深宅大院的安宁下，是否真如她眉宇间藏着的忧愁一样，潜藏着未知的风暴？
徐青青一个虚招晃过我，得意地跳到木桩上：“喂！发什么呆？是不是怕了本姑娘？”
我收回目光，看着夕阳下神采飞扬的少女，嘴角微扬：“怕，怕得很。小姑奶奶腿风如刀，在下甘拜下风。”
“油嘴滑舌！”她哼了一声，眼底却藏不住笑意，像只被顺了毛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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