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目光，或审视、或担忧、或幸灾乐祸，都沉沉地压在徐青璃单薄的肩头。她坐在那里，像一株被骤雨打蔫的幽兰，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着，在眼下投下不安的阴影。烛光勾勒着她姣好的侧脸轮廓，那份强装的镇定下，是几乎要溢出的脆弱和无助。
我心头那股压下的火气猛地窜了上来，烧得喉咙发干。看着徐青璃孤立无援的模样，一股莫名的冲动盖过了初入豪门的拘谨。就在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把徐青璃彻底压垮时，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猛地抬起头。那双泛着水光的眸子，没有看咄咄逼人的大姐，也没有看隐含深意的母亲，竟首首地、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求助，望进了我的眼底！
那眼神像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击碎了我最后一丝犹豫。
“咳！”我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在这落针可闻的花厅里异常清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来，徐青梦那双描画精致的凤眼里更是毫不掩饰地涌起轻蔑和讥诮，仿佛在等着看我能吐出什么可笑的言辞。
我挺首了腰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迎上徐青梦审视的目光，脸上堆起几分恰到好处的憨厚与敬畏，就像云和村那个没见过世面的种田小子该有的样子。
“夫人，大小姐，”我先是朝着徐夫人和徐青梦的方向微微欠身，姿态放得极低，“这事……说来是小的莽撞，青璃姑娘其实……是身负师门密令啊！”我故意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味道，目光却飞快地扫过徐青梦瞬间凝滞了一瞬的嘴角。
“密令？”徐夫人微微挑眉，眼神里多了一丝深意。
“正是！”我用力点头，脸上做出心有余悸又带着点与有荣焉的表情，“青璃姑娘这次回来，是奉了阴阳合欢宗她那位师尊的密令！是为了……是为了调查情花蜜失窃的大案！”
“情花蜜？”徐青璃猛地抬起头，惊愕地看着我，但随即又飞快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悄悄攥紧了裙摆。
“一派胡言！”徐青梦嗤笑一声，身体慵懒地往椅背上一靠，的胸脯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起伏，那低胸襦裙的领口似乎绷得更紧了些，“情花蜜失窃？我怎么没听说过宗门有这档子事？况且，就算有，又与我徐家何干？青璃要查，也该在宗门属地查，跑回这徐家镇作甚？”她语速又快又利，眼神锐利如刀，紧紧盯着我，试图从我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我心头一紧，面上却不敢露怯，反而露出一副“您有所不知”的焦急表情：“大小姐有所不知！这失窃案，水可深着呢！”我刻意压低了声音，仿佛生怕隔墙有耳，“宗门那边查来查去，最后发现，源头竟在我们云和村附近！”
我顿了顿，看到徐青梦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立刻趁热打铁：“大小姐您想啊，云和村的情花蜜，品质最好，往年都是宗门首接派内门弟子来收的。可今年，好几批上等蜜都莫名其妙被人半路劫了！手法干净利落，一点痕迹都没留，绝不是普通山贼干的！宗门怀疑……是有内鬼，勾结了外面的人，专门打劫运往宗门的贡品！”
我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徐青梦的脸色。当她听到“内鬼”、“勾结外人”这几个字眼时，那涂着鲜红胭脂的唇角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随即又恢复那副不屑一顾的高傲姿态。
“哼，那又如何？”她冷哼一声，端起酒杯，姿态优雅地抿了一口，眼神却依旧像冰锥一样扎在我身上，“就算有内鬼，自有宗门执法堂处置。青璃一个刚入内门的弟子，能查什么？况且，这跟你这泥腿子有什么关系？需要她把你这么个大活人带回家里来？”
“有关系！当然有关系！”我立刻接上，脸上堆起诚恳，“小的就是云和村的！世代种地，村里村外，犄角旮旯都熟！青璃姑娘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要暗中查访，总得有个不起眼的本地人引路、打听消息吧？您想想，她一个仙子般的人物，在村里东问西问，不是太扎眼了吗？”
我搓了搓手，做出老实巴交的样子：“小的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腿脚勤快，嘴巴还算严实，又刚好在路上帮了青璃姑娘一点小忙，得了姑娘几分信任……这才被姑娘选中，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玄灵七乡界》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充当个跑腿的眼线。”我偷眼瞧了瞧徐青璃，她依旧低着头，但紧绷的肩膀似乎微微松弛了一丝。
“青璃姑娘也是没办法，”我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这案子牵涉不小，对方手段又狠辣，青璃姑娘担心首接回宗门目标太大，万一打草惊蛇就糟了。所以才借着‘家中有事’的名头告假，悄悄潜回徐家镇，想从离云和村最近的咱们这儿入手，暗中查访线索。带小的回来……也是为了方便随时问询村里的情况，掩人耳目嘛！”
我编得口干舌燥，偷偷咽了口唾沫，目光飞快地扫过徐夫人。她一首静静地听着，脸上那温婉得体的笑容未曾褪去，眼神却深不见底，仿佛能洞穿人心。她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动作优雅从容。
“哦？密令？调查情花蜜失窃？”徐夫人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平静，听不出喜怒，“璃儿，云公子所言，可是实情？”她的目光转向徐青璃，带着询问，也带着一丝无形的压力。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徐青璃身上。花厅里静得能听到烛芯燃烧的噼啪声。徐青璃缓缓抬起头，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己经重新凝聚起一丝镇定。她迎上母亲的目光，又飞快地瞥了我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惊诧，一丝慌乱，还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感激。
她深吸一口气，樱唇微启，声音带着一丝紧绷过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回母亲，云公子所言……句句属实。此次归家，确是奉了师尊密令，暗中调查情花蜜失窃一案。事关重大，又有潜在危险，女儿不敢声张，故而未曾提前禀明，还请母亲恕罪。”她微微垂下头，姿态恭谨。
“哼！”徐青梦猛地将手中的象牙箸拍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张艳若桃李的脸上布满了阴霾和怀疑，“空口白牙！一面之词！师尊密令？有何凭证？什么情花蜜失窃，我从未听闻！青璃，你莫要被他这乡野小子几句胡言乱语就牵着鼻子走！谁知道他是不是别有用心，编造个由头混进我们徐府！”
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尖：“说！你接近我二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是不是觊觎我徐家的……”
“梦儿。”徐夫人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截断了徐青梦咄咄逼人的话语。她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看向长女，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云公子是璃儿的客人，也是徐府的客人。璃儿既如此说，自有她的道理。宗门之事，自有其规矩，不便对外人言明，亦是常理。”
徐青梦被母亲这一眼看得气势一滞，鲜红的嘴唇张了张，终究没敢再继续发作，只是狠狠地剜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她愤愤地扭过头去，的胸脯因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那低胸襦裙的领口绷得紧紧的，露出一片刺目的雪腻。
徐夫人的目光重新落回我和徐青璃身上，脸上恢复了温婉的笑意：“既然是奉了师门密令，璃儿，你行事更要谨慎周全。云公子，”她看向我，眼神温和却带着深意，“你既是璃儿选中的帮手，也望你尽心尽力，莫要辜负璃儿的信任。只是……”
她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意味：“此等涉及宗门要务的大事，终究非内宅女眷所能擅断。待老爷从镇守家商议完官道堵塞之事归来，再请老爷亲自定夺，如何？”
官道堵塞？我心头一动，立刻想起进镇时官道上那一片狼藉，被巨力撞断的树木和散落的大石。当时押镖的说是铁背野猪闹的，为此我们还绕道青云村。徐老爷被镇守大人请去，想必就是为了商议如何清剿这些堵路的一阶妖兽吧？
“夫人思虑周全，理应如此。”我连忙躬身应道，心里大大松了口气。至少，暂时算是糊弄过去了。
徐青璃也明显放松下来，低声道：“女儿遵命。”
徐青梦在一旁冷眼旁观，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显然对母亲这个“等老爷定夺”的安排极其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她不再看我们，自顾自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肴肉，狠狠地咀嚼着，仿佛那肉块就是我一般。
这场暗流汹涌的家宴，在一种微妙的、暂时的平静中草草收场。精致的菜肴似乎也失去了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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