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要留下来照顾云呆子！” 徐青青立刻不依地叫起来，圆圆的杏眼瞪得老大。
“青青！听话！” 徐正峰语气不容置疑，“让你二姐也回去休息，她守了一夜了！等会儿医师会再来给天清检查，你们在这里反而添乱。”
徐青青还想说什么，被徐青璃轻轻拉了一下衣袖。徐青璃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担忧，但还是顺从地点点头：“爹说的是。天清，你好好休息。” 她说着，慢慢松开了一首紧握着我的手。那温软的触感离开，竟让我心里莫名空了一下。她站起身，走到徐夫人身边，低声劝慰了几句。
徐夫人这才松开徐青梦，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对着我温声道：“天清，你好好养伤，莫要忧心。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下人。” 她扶着依旧有些失魂落魄、眼睛红肿的徐青梦，又对徐青璃和徐青青道：“走吧，听你们爹的。”
徐青梦被母亲搀扶着，脚步虚浮地往门口走。经过床边时，她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极其短暂。她没有看我，只是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我苍白的脸，那目光极其复杂，混合着残余的恐惧、一丝茫然，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细微的探究。随即，她又像受惊般立刻低下头，加快了脚步，紧紧贴着母亲离开了房间。
徐青璃走在最后，临出门前，她又回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个无声的口型：等我。然后才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和蜡烛燃烧的轻微噼啪声。身体的虚弱和后背残留的冰冷麻木感如同潮水般重新涌上，疲惫感排山倒海。我闭上眼睛，试图回想鬼影巷的惊魂，但更多的，是徐青璃紧握的手和那声带着哭腔的“云郎”。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也许更久。房门再次被轻轻推开。
这次进来的，是徐家三姐妹，还有一位提着药箱、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的老医师。徐青璃换了一身干净的淡青色襦裙，洗去了脸上的泥污，但眉宇间的憔悴依旧明显，眼下青黑未褪。徐青青也换了身鹅黄的衫子，头发重新梳过，只是眼睛还有些红肿，像只小兔子。而徐青梦，则换上了一身素净的水蓝色衣裙，外面依旧披着那件浅紫色的披风，仿佛那是她最后的屏障。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不再像刚才那样空洞，只是低垂着眼帘，安静地跟在最后面，双手紧紧交握在身前，指节泛白。
“云公子，老夫再来为你诊视一番。” 老医师走到床边，声音温和。
徐青璃立刻上前，动作轻柔地将我扶坐起来一些，又在我身后仔细垫好软枕。她的指尖不经意间拂过我的颈侧，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徐青青则乖巧地搬了个绣墩放在医师旁边，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老医师伸出枯瘦却稳定的手指，搭在我的腕脉上，闭目凝神。房间里静得能听到心跳声。片刻后，他松开手，又仔细看了看我的舌苔，目光在我后背的方向停留了一下（虽然隔着被子），最终点了点头。
“脉象虽弱，但己比昨夜平稳许多，气血两亏之象仍重，好在根基未损，年轻体健。” 老医师捋了捋胡须，声音平缓，“那‘情丝绕指柔’的阴毒之气，大部分己被药物拔除，残留些许阻滞气血，影响灵力运转，乃是正常。公子此刻的虚弱无力，主要是气血大亏、经脉受震所致，非药石可速效。”
他转向徐青璃，吩咐道：“老夫再开一剂益气补血的方子，以老参、黄芪、当归、熟地为主，辅以通络散瘀的桃仁、红花，小火慢煎，每日早晚各服一碗。饮食上也要注意，多食些红枣、桂圆、乌鸡、猪肝等温补之物。最重要的便是静养，切忌劳神费力，更不可妄动灵力。待气血充盈，经脉自通，灵力运转自然恢复。这期间，后背那几处被封的穴位或许会有酸胀麻痒之感，是气血在冲击淤滞，不必惊慌。”
“是，多谢张医师。” 徐青璃恭敬地应道，将医嘱牢牢记下。
老医师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便收拾药箱告辞了。徐青青连忙跑去送医师出门。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我和徐家三姐妹。
空气似乎又变得有些凝滞。徐青璃走到桌边，拿起医师留下的药方仔细看着。徐青青送完人很快又跑了回来，凑到床边，伸手探了探我额头的温度，又摸了摸我的手，小声道：“好像没那么凉了？云呆子，你还疼得厉害吗？”
我摇摇头，扯出一个有些无力的笑：“好多了。”
徐青璃放下药方，走到床边，很自然地坐在了床沿。她拿起旁边温着的小茶壶，倒了一杯温水，试了试温度，然后递到我唇边。“再喝点水。” 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婉，但眼神里的关切和那份不自觉的亲昵，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浓。
我顺从地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一首安静站在角落里的徐青梦。
她似乎感受到了我的视线，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她抬起头，目光飞快地掠过我的脸，又像被烫到般迅速移开，落在自己紧握的双手上。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能发出声音。那副往日里高傲刻薄的模样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无措的、甚至有些脆弱的茫然。
房间里安静得有些尴尬。只有烛火偶尔跳跃一下。
“大姐…” 徐青璃也看向徐青梦，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也坐吧？别站着了。”
徐青梦像是被惊醒，慌乱地摇摇头，低声道：“我…我没事。” 她犹豫了一下，目光在徐青璃身上和我身上来回扫视了几次，眼神复杂难明。她咬了咬下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终于用极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开口：
“以前…是我不对…”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几乎细不可闻，目光始终不敢与我们对视，“青璃…你被选进宗门…全家…都以为你前途无量…爹娘…都以你为傲…” 她说到这里，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苦涩和…自嘲，“我…我接手家里那些铺子…账本…生意…却总也做不好…爹虽然没明说…但我看得出来…他心里是失望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继续说道：“所以…前不久…你突然回来了…还带着…带着他…” 她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又立刻低下头，“我…我以为你是受不了宗门的苦…偷跑回来的…还…还找了个不知哪来的野…男人…我当时…心里…心里…” 她哽住了，后面的话说不出口，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徐青璃静静地听着，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一丝了然和淡淡的疼惜。她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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