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璃被她逗得无奈地笑了笑，看着妹妹精神奕奕的样子，再看看我坚持的眼神，终究还是妥协了。她将药碗小心地递给我，又仔细叮嘱徐青青：“那你看着他喝完，别让他呛着。喝完药让他好好休息，不许再缠着他说话了，知道吗？” 语气像个不放心孩子的母亲。
“知道啦知道啦！二姐你快去吧！” 徐青青连连点头，像小鸡啄米。
徐青璃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里包含了千言万语——有关切，有叮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强行按捺下去的依恋和不舍。“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她轻声说完，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徐青青，还有那碗散发着浓郁苦味的汤药。
徐青青立刻搬着绣墩坐到我床边，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手里的药碗，像是在监督犯人。“快喝快喝！二姐说了，要一滴不剩！”
我苦笑了一下，屏住呼吸，端起药碗，仰头将那一大碗苦涩的液体灌了下去。那味道首冲天灵盖，苦得我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噗！” 徐青青看着我扭曲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又赶紧捂住嘴，眼睛弯成了月牙，“有那么苦吗？要不要吃块糕压压？” 她拿起碟子里剩下的半块栗粉糕递到我嘴边。
我赶紧咬了一口，香甜的味道总算冲淡了些许苦味。徐青青坐在旁边，托着腮帮子，虽然被禁止追问昨晚的事，但小嘴还是闲不住，开始东拉西扯地跟我聊起府里的趣事，什么厨房的王大娘今天又做糊了点心啦，花园里的锦鲤又胖了一圈啦，她今天新学会了一招穿心腿啦…清脆的声音如同欢快的溪流，驱散了房间里的药味和沉郁的气氛。
时间在轻松的闲聊中不知不觉流逝。窗外的天色彻底黑透了，只有房间里这盏油灯散发着温暖的光芒。疲惫感再次袭来，加上药力的作用，眼皮又开始打架。
徐青青也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青青，你也回去睡吧。” 我看着她困倦的小脸说道。
“不要！” 徐青青立刻摇头，小脸上满是坚决，“今晚我要在这里睡！我要贴身照顾你！万一你晚上渴了、疼了，或者又做噩梦了呢？二姐那么累，我可得替她把你照顾好了！不然我怎么跟她交待！” 她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挺了挺小胸脯。
我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理由倒是找得冠冕堂皇。“…这不太好吧？” 我试图挣扎一下。
“有什么不好的！” 徐青青理首气壮，“又不是第一次了！前两次我不也睡得好好的？” 她说着，己经自顾自地站起身，走到房间另一侧的软榻边，抱起上面叠放的一床薄被和枕头，又噔噔噔地走回床边，一股脑儿地把被褥铺在了床边的脚踏上。“喏，这次我就睡这儿！保证不挤着你！有事你就叫我！”
看着她手脚麻利地铺好地铺，一副理所当然、不容拒绝的模样，我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由她去吧。
徐青青吹熄了远处的蜡烛，只留下床头小几上那盏油灯，让房间保持着昏暗柔和的光线。她脱掉外裙，只穿着中衣，像只小兔子般钻进了地铺的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大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晶晶地看着我：“云呆子，晚安啦！有事一定要叫我哦！”
“嗯，晚安。” 我应了一声，也闭上了眼睛。
药力混合着深深的疲惫，意识很快沉入黑暗。虽然睡了一天，但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消耗太大，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后背的伤口在夜深人静时，那种深层的钝痛和残留的冰冷麻木感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像有无数根细小的针在肌肉里缓缓搅动。意识在半梦半醒之间浮沉，有时似乎又回到了那污浊腥臭的鬼影巷底层，有时又似乎沉入那片金色气海与深渊阴影纠缠的诡异空间。
不知过了多久，在意识又一次从混乱的梦境边缘挣脱，将醒未醒的朦胧之际，我听到房门传来极其轻微的“吱呀”一声。
有人推门进来了。
动作很轻，很慢，带着一种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我努力掀开沉重的眼皮。房间里光线昏暗，只有床头那盏油灯还在顽强地燃烧着，豆大的火苗跳跃着，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藕荷色的家常长衫，松松挽起的发髻，几缕碎发垂落——是徐青璃。
她显然没有回去休息，或者回去后又过来了。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第一时间就投向床上，当看到我睁着眼时，她似乎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又立刻看向床边脚踏的位置——那里，徐青青正睡得香甜，发出均匀而细微的呼吸声。小丫头侧身蜷缩着，一只手还无意识地伸出了被子，紧紧抓着垂落在脚踏边上的、我的被角，像是抱着什么重要的宝贝。
看到这一幕，徐青璃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那是一个混合着无奈、宠溺和一丝疲惫的温柔浅笑。昏黄的灯光柔和地洒在她清丽的侧脸上，驱散了些许眉宇间的倦色，却更显得她此刻的温柔如水。
我看着她，也无奈地笑了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正抓着我不放的徐青青，又做了个“睡了”的口型。
徐青璃轻轻点了点头，动作轻得如同羽毛落地。她没有走进来，只是站在门口，隔着昏暗的光线和静谧的空气，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如同温润的泉水，无声地流淌过来，带着无需言说的关切和守候。然后，她才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徐青青安稳的呼吸声。后背的疼痛似乎还在，但看着身旁小丫头恬静的睡颜，想着门口那双温柔守候的眼睛，心底那片因鬼影巷的黑暗和身体的伤痛而笼罩的阴霾，似乎被这昏黄的灯光悄然驱散了一角，留下了一片暖融融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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