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盐镇的气息,是扑面而来的咸腥。
不是那种清爽的海风,而是带着湿漉漉的水汽、海藻腐烂的微醺、鱼获堆积的腥膻,以及一种无处不在、沉淀在空气里、附着在屋瓦和石板路上的——盐的味道。但这盐味,并不纯粹。它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和尘埃感,仿佛沉淀了太多杂质,吸饱了小镇的汗水和潦草。
沈笑牵着同样一身泥泞、疲惫不堪的“追风”,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了这咸腥的领域。晨光终于彻底驱散了薄雾,吝啬地洒下一些暖意,却驱不散她骨缝里渗出的寒冷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厚重的嫁衣早己被泥浆、污水和一路的荆棘刮蹭得破烂不堪,勉强蔽体,湿冷沉重地贴在身上,每一次迈步都如同拖着千斤枷锁。散乱的头发被污泥黏成一绺一绺,糊在脸上、脖子上,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却异常清醒锐利的眼睛。
她像一尊刚从地狱泥潭里爬出来的、会移动的泥塑雕像,每一步都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留下一个混杂着泥浆和污水的脚印。路人投来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诧、好奇,甚至带着点看怪物般的嫌恶,在她身上短暂停留,又迅速移开。没人上前搭话,只有低低的议论声如同苍蝇般嗡嗡萦绕。
“追风”的状态比她稍好,神骏的底子还在,但长途奔袭加上落水挣扎,也让它消耗巨大。泥浆板结了它原本油亮的火红鬃毛,让它看起来灰扑扑的,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它烦躁地甩着头,打着响鼻,巨大的鼻孔翕动着,似乎在嫌弃这空气中过于浓重的、不够纯粹的咸腥味,对路边摊贩随意堆放的、散发着可疑气味的鱼干虾皮更是嗤之以鼻。
沈笑无视了所有目光和议论。她的目标极其明确——找一个最便宜、最不起眼、也最不会引人注意的落脚点。身体的状态糟糕到了极点,左腿那诡异的灼热刺痛和麻痹感并未因抵达目的地而消失,反而在持续的行走中如同细密的针不断刺扎,每一次抬腿都牵扯着神经。额角旧伤疤的灼痛也如影随形,隐隐与腿部的异样呼应,带来阵阵眩晕。更让她心头发沉的是,就在踏入镇子不久,身下那该死的鞍鞯,又极其轻微地“嗡”震了一下!那冰冷的震动感如同毒蛇的警告,透过麻木的左腿,清晰地传递上来,提醒着她危险并未远离。
她必须尽快安顿下来,处理伤口,弄清楚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更要紧的是……搞钱!活下去!
“平安客栈”——一个歪歪斜斜的木招牌挂在一条狭窄巷子尽头,门脸破旧,窗户蒙尘,门口连个迎客的伙计都没有,只有一只瘦骨嶙峋的黄狗懒洋洋地趴在门槛上晒太阳,空气中飘着隔夜饭菜和劣质酒水混合的沉闷气味。
就是这里了。足够破,足够不起眼。
沈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追风”拴在门口那根同样油腻腻的木桩上,步履蹒跚地走了进去。
掌柜是个眼皮浮肿、一脸睡意的干瘦老头,正趴在油腻的柜台后打盹。听到脚步声,他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在沈笑身上那身堪称行为艺术的“泥塑嫁衣”上扫过,没有半分惊讶,只有一种见怪不怪的麻木。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敲了敲柜台上一块写着“通铺一晚,十文;下房二十文;草料另算”的破木板。
沈笑沉默地从湿透的嫁衣内层一个极其隐蔽的小暗袋里——这是她仅存的、没被王氏搜刮走的私房钱——摸出几枚同样沾着泥水的铜钱,数出二十文,又加了五文,推到掌柜面前。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下房一晚。马……喂点好草料,清水。再加一桶热水,送到房里。”
掌柜眼皮都没抬,收了钱,扔过来一把油腻发亮的铜钥匙,钥匙上拴着的木牌刻着个模糊的“丁三”。他朝后院方向努了努嘴,又趴了回去,仿佛多看一眼都费劲。
房间在二楼最角落,狭小、低矮、阴暗。一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廉价熏香也掩盖不住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墙壁上糊着发黄的旧报纸,墙角结着蛛网。一张吱呀作响的木床,一张缺了条腿用砖头垫着的桌子,一个掉了漆的脸盆架,就是全部家当。
沈笑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紧绷了三天三夜的神经骤然松懈,极度的疲惫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她双腿一软,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冰冷粗糙的地面硌着骨头,也让她混沌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安全了……暂时。
身体的警报却在此刻疯狂拉响!左腿的灼痛刺痛达到了顶峰,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皮肉下搅动!额角的旧伤疤更是滚烫得如同要裂开!她艰难地卷起沉重的、沾满泥浆的裤腿。
眼前的情景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左腿小腿肚以下,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蓝色!那颜色不均匀,如同被劣质的染料晕染过,又像是皮肤下淤积了某种不祥的物质。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在灰蓝色的皮肤之下,隐隐可见一些极其细微的、如同活物般的幽蓝色纹路在缓慢地蠕动、闪烁!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血管,却又散发着非自然的冰冷光泽,每一次蠕动都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和灼热!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沈笑的心脏狂跳,指尖颤抖着想要触摸那诡异的皮肤,却在即将碰触时猛地缩回。是毒?是诅咒?还是那鞍鞯下狼头印记搞的鬼?冷汗瞬间浸透了冰冷的脊背。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伙计不耐烦的吆喝:“热水!开门!”
沈笑猛地一惊,迅速放下裤腿,强撑着站起来,踉跄着打开门。
一个粗壮的伙计拎着一大桶冒着热气的热水,皱着眉,嫌弃地瞥了一眼她泥泞的裤腿和地上的泥水脚印,粗声粗气地把水桶往屋里一放:“省着点用!柴火贵着呢!”说完转身就走,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传染瘟疫。
热水!滚烫的热水!
沈笑如同看到了救命的稻草。她顾不上什么体面,也顾不上水桶肮脏的边缘,几乎是扑了过去。她迫不及待地撕扯掉身上那身早己成为负担的破烂嫁衣,只留下同样污秽不堪的里衣。冰冷的身体接触到滚烫的水汽,激起一阵剧烈的颤抖。
她舀起一瓢滚烫的热水,狠狠浇在左腿那灰蓝色的皮肤上!
“嘶——!” 剧痛让她倒抽一口凉气!但那钻心刺骨的灼痛感,在滚烫热水的冲刷下,竟然如同冰雪消融般,奇异地……减轻了!皮肤下那幽蓝色蠕动的纹路,在热水的刺激下,似乎也黯淡、平复了些许!
有效!热水能缓解!
沈笑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她不再犹豫,顾不上烫伤的风险,一遍遍地用滚烫的热水冲洗、浸泡着那条诡异麻痹的左腿。每一次灼热的冲刷,都带来一阵短暂的剧痛,但紧随其后的,是麻痹感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的舒缓和灼热刺痛的大幅度减轻!额角旧伤疤的滚烫感也随之平复了不少。
当一桶热水用尽,她的左腿虽然依旧残留着灰蓝色的印记和隐隐的不适感,但那种深入骨髓的麻痹和灼痛己经大大减轻,重新恢复了对肢体的基本掌控力!身体也因为这热水的刺激和清洗,恢复了一丝暖意和力气。
“呼……”她瘫坐在冰冷潮湿的地上,靠着同样湿漉漉的水桶,剧烈地喘息着。热水带来的不仅是身体的舒缓,更是精神上巨大的慰藉和希望。至少,这鬼东西不是无解的!热水就是她的“特效药”!
身体暂时脱离险境,理智迅速回归。审计狗的灵魂开始高速运转,分析现状,制定计划。
首要矛盾:生存资源告罄!
她再次摸索出那个藏在内衣暗袋的小钱袋。咸鱼翻身:摄政女王从卖盐开始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咸鱼翻身:摄政女王从卖盐开始最新章节随便看!里面只剩下可怜巴巴的十几枚铜板,还有几片被她顺走的王氏不常戴的、小巧的金叶子。这是她全部的家当。住店花掉了二十五文(房钱加草料钱),剩下的钱,连吃几顿像样的饱饭都够呛。更别提“追风”那祖宗级别的胃口——好草料可不便宜!
“搞钱!搞钱!迫在眉睫!”沈笑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丝清醒的痛感。躺平?当古代富婆?前提是先活着走出这个破客栈!
搞钱方向?
她的目光落在墙角那堆被她脱下的、沾满泥浆的破烂嫁衣上。金线刺绣?宝石纽扣?或许能拆下来换点钱?但风险太大,容易暴露身份,而且值不了太多。她需要一个稳定、隐蔽、且能发挥她优势的生财之道。
她的优势是什么?前世审计狗对数字、逻辑、流程的敏锐?还有……那点可怜巴巴的、来自信息爆炸时代的碎片化知识储备。
知识……信息差……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盐!这个小镇叫青盐镇!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咸腥味!这里是产盐区!
盐是什么?是古代最暴利的刚需品!是“白色黄金”!
市场调研!立刻!马上!
沈笑眼中燃起了饿狼般的绿光。她挣扎着爬起来,忍着身体的疲惫和左腿的隐痛,换上包袱里仅存的一套干净的、也是最不起眼的粗布衣裙(原身留下的旧衣)。用剩下的温水胡乱擦了把脸,洗掉最明显的污泥,将湿漉漉的头发勉强挽成一个最简单的发髻。镜子?根本不用照,她知道自己此刻的形象绝对好不到哪里去——面色苍白憔悴,眼下乌青浓重,脸颊上还有几道被荆棘划破的血痕。但这不重要。
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走下了摇摇欲坠的楼梯。客栈大堂依旧冷清,只有掌柜在柜台后打盹。她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小镇的街道比她想象的还要狭窄破败,路面坑洼不平,污水在低洼处积成小水坑。两旁的房屋大多低矮陈旧,墙壁斑驳。空气中那股混合着海腥和劣质盐的苦涩味道更加浓郁了。
她牵着状态恢复了一些、但依旧显得有些蔫蔫的“追风”,开始沿着主街慢慢行走,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仔细观察着街道两旁的店铺和摊贩。
目标明确:盐铺!
很快,她就找到了目标。一条相对热闹些的十字街口,聚集着几家铺面稍大的杂货铺,门口都醒目地堆放着一个个鼓囊囊的麻袋,麻袋口敞开着,露出里面或白或黄或灰黑的颗粒状物——盐。
沈笑的心跳微微加速。她牵着“追风”,装作随意浏览的样子,走近其中一家看起来生意最好的盐铺。
铺子门口,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系着油腻围裙的老板娘,正唾沫横飞地向一个愁眉苦脸的老妇人推销:“……张大娘!您老就放心吧!咱这盐可是正经海盐!晒得透!咸得很!买回去做咸菜,管保放一年都不坏!瞧瞧这成色!”她抓起一把灰黄色、夹杂着不少黑色小颗粒和草屑的盐块,在手里掂量着。
那老妇人捏起一小撮盐,放在舌尖舔了舔,眉头皱得更紧了:“王婶,这盐……咋这么苦?还涩嘴?比上个月的还差哩!”
“哎哟我的大娘!这年头,盐不都这样?”老板娘王婶翻了个白眼,声音拔高了八度,“海风大!晒盐不易!有点沙子草末子多正常!咸就行了呗!您老还指望雪花白呐?那价钱您老买得起?”她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沈笑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敞开的盐袋。灰黄、暗沉、结块、杂质肉眼可见(砂石、草屑、甚至还有小贝壳碎片)……这所谓的“正经海盐”,在她这个受过现代工业品洗礼的审计狗眼中,简首……惨不忍睹!
她不动声色地蹲下身,在老板娘忙着应付老妇人的时候,飞快地从一袋敞开的盐里捏起一小块。触感粗糙硌手。她悄悄用指甲刮下一点粉末,借着整理鬓角的机会,极其隐蔽地放进了嘴里。
“呸!”
一股极其强烈的、混合着苦涩、腥咸、甚至带着点土腥味的怪味瞬间在口腔里炸开!刺激得她眼泪差点流出来!这味道,别说调味了,连前世工业盐的最低标准都远远够不上!简首就是……毒盐!
“这玩意儿放前世,连工业盐标准都达不到!暴殄天物!”沈笑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心中疯狂吐槽。审计狗的职业病瞬间发作:品质低劣(杂质多、口感差),价格却不低(刚才听那王婶报价,十文钱一斤!),市场痛点明显(百姓抱怨连连),利润空间……巨大!
巨大的商机如同闪电般劈中了她!改良盐!提纯盐!只要她能做出比这玩意儿好十倍、干净十倍的盐,哪怕价格只高一倍,也绝对能在这破镇子打开销路!搞钱!第一桶金!
她的心脏因兴奋而剧烈跳动,眼中迸发出饿狼发现猎物般的灼热绿光!之前逃亡的疲惫、身体的诡异症状仿佛都被这巨大的希望暂时压了下去!
就在这时,被她拴在铺子旁边木桩上的“追风”,似乎被这劣质盐的浓重苦涩气味刺激到了。它烦躁地打了个响鼻,巨大的头颅扭开,看都不看伙计殷勤捧到它嘴边的一把还算新鲜的草料。它那高傲的、属于顶级宝马的味蕾显然对这种粗劣的饲料嗤之以鼻。
然而,就在它甩头避开草料的瞬间,它的目光无意中扫过盐铺门口地上散落的一些盐粒。那是刚才王婶抓盐时不小心洒落的,灰黄发黑,混着泥土。
“追风”巨大的鼻孔微微翕动了一下。那动作极其轻微,带着一种动物本能的探究。紧接着,在沈笑和盐铺伙计惊讶的目光中,这匹价值千金、口味挑剔的汗血宝马,竟然缓缓低下头,伸出粗糙的舌头,极其小心地、带着点试探意味地,舔舐了一下地上那肮脏的、劣质的粗盐渣!
“咴……”它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点奇异满足感的低鸣。仿佛那苦涩劣质的盐渣,对它而言,竟带着某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沈笑瞳孔猛地一缩!
马也需要盐分!但“追风”这种级别的宝马,平日的精料里肯定添加了特制的、纯净的盐砖!它怎么会对地上这种垃圾一样的盐渣感兴趣?除非……它体内也极度缺乏某种东西?或者说……它也被那诡异的狼头印记影响了?
这个念头让她瞬间警觉!她下意识地看向“追风”身上那副依旧沾满泥浆的鞍鞯,目光仿佛要穿透那厚厚的皮革,看到下面那个冰冷的狼头印记。
就在她的目光聚焦在鞍鞯位置的瞬间——
“嗡……嗡……”
那熟悉的、冰冷而执拗的震动感,再次清晰地传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强烈!不再是微弱的警告,而是一种……规律的、仿佛带有生命节律的脉动!
更让她头皮瞬间炸开的是,伴随着那清晰的震动,她那条刚刚被热水缓解了症状的左腿,皮肤下那些幽蓝色的、如同活物般的纹路,毫无征兆地、剧烈地蠕动起来!它们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召唤,在灰蓝色的皮肤下疯狂地游走、闪烁!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灼热、更加刺痛、仿佛要将她整条腿都点燃的剧痛,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席卷了她的神经!
“呃啊——!”
沈笑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身体不受控制地一个趔趄!手中捏着的那块还没来得及放下的、用来观察的劣质粗盐块,在她因剧痛而骤然收紧的指间——
“咔嚓!”一声脆响!
瞬间被捏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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