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冰冷、锐利,像刚从冰窟里捞出来的淬火刀锋,首首地钉在王氏脸上。
王氏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如同被冻住的劣质脂粉,随时可能龟裂剥落。一股没来由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猛地窜上来,让她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丫头……眼神怎么这么瘆人?跟换了个人似的!以前那个被她拿捏得死死的、只会生闷气的沈笑,可没有这种……这种仿佛能洞穿人心的阴冷!
她下意识地想把目光移开,避开那令人心悸的审视,但身为继母的“威严”和谋划在即的贪婪,又强行让她稳住了心神。她不能露怯!这丫头刚遭了大难,心神不属,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笑笑……你,你这孩子,怎么这样看母亲?”王氏强撑着笑容,声音却不由自主地拔高了一丝,带着点色厉内荏的尖利,手也下意识地攥紧了帕子,“母亲……母亲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啊!你想想,你如今……唉!”她重重叹了口气,做足了痛心疾首的姿态,“被刘家当街退了婚,全临安城都知道了!这名声……可就算是毁了呀!”
旁边的沈娇立刻接腔,声音娇滴滴的,却像裹了蜜糖的毒针:“就是啊姐姐!你以后可怎么办呀?好人家的公子,谁还敢娶一个被当众退过婚的……商户女?”她刻意加重了“商户女”三个字,眼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仿佛在欣赏一件被摔碎后一文不值的赝品瓷器。
“娇娇!少说两句!”王氏假意呵斥,但语气里毫无责备之意,反而更像是一种默契的配合。她重新转向沈笑,脸上再次堆砌起那令人作呕的、充满算计的“慈爱”:“笑笑,母亲知道你心里苦。可咱们女人家,活着不就图个依靠吗?刘家三少爷,虽说外头传得是……是有些个‘克妻’的名声,身子骨也弱了点……”
王氏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吊梢眼紧紧盯着沈笑的表情,仿佛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她看到沈笑放在锦被上的手指,指关节捏得死白,微微颤抖着,心中更是笃定——这丫头快撑不住了!愤怒吧,绝望吧,越是这样,才越容易乖乖就范!
“——可那毕竟是刘家啊!”王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蛊惑,“刘家老爷刚刚升了京官!那可是天子脚下、皇城根儿上的官老爷!真正的官宦人家!门第清贵!刘家三少爷,那就是正经的官家少爷!就算……就算他身子骨弱些,那也是金尊玉贵的体面人!”
王氏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脂粉气混合着口腔里隐隐的食物残渣气味扑面而来,让沈笑胃里一阵翻腾。“笑笑,你想想,只要你嫁过去,你就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少奶奶!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使唤的是成群的下人!到时候,谁还敢笑话你被退过婚?谁还敢拿你商户女的出身说事?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泼天的富贵,体面的身份,这不比什么都强?”
她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沈笑脸上,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光芒:“刘家老爷说了,只要你肯替娇娇嫁过去,聘礼翻倍!咱们沈家也能跟着沾光!你父亲在临安城的生意,那还不是蒸蒸日上?这可是一举多得的大好事!天大的福分落到你头上了呀!”
王氏的声音如同魔音灌耳,带着一种催眠般的狂热,反复强调着“官家少奶奶”、“泼天富贵”、“体面身份”。每一个字,都像裹着糖衣的毒药,试图塞进沈笑那被屈辱和愤怒填满的耳朵里。
“母亲!”沈娇在一旁适时地跺了跺脚,涂得嫣红的小嘴,扭着身子,声音又嗲又急,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您跟她说这些做什么!她一个被退过婚的……能替我嫁去刘家享福,那是她几辈子修来的造化!难不成她还敢嫌弃刘家哥哥不成?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
沈娇的话,如同最后一瓢滚油,狠狠浇在沈笑心头那团冰冷的火焰上!
替嫁?享福?造化?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混合着原主残留的滔天悲愤和她自己灵魂深处属于现代社畜的极致反骨,如同沉寂地底万年的岩浆,在巨大的压力下终于找到了宣泄的裂口!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沈笑干裂的唇间逸出。
这声笑,不大,却像一块冰砸在滚油锅里,瞬间让王氏那喋喋不休的“宏论”戛然而止!也让沈娇那尖利的嘲讽卡在了喉咙里。
屋内死寂了一瞬。
王氏和沈娇都错愕地看着床上那个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湿鬓角、却在此刻发出如此冰冷嘲笑的少女。
沈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她额角的发丝被冷汗黏住,几缕狼狈地贴在皮肤上,衬得那张脸越发没有血色。但那双眼睛——那双之前还涣散、痛苦、被屈辱淹没的眼睛——此刻却像被冰冷的泉水洗过,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洞悉一切的清明。
她不再看王氏那张虚伪得令人作呕的脸,也没有理会沈娇那跳梁小丑般的挑衅。她的目光,越过了她们,落在了那扇紧闭的、隔绝了外面喧嚣却也阻断了光线的雕花木窗上。
窗外,夕阳最后的余晖吝啬地透过窗棂缝隙,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几道狭长的、扭曲的光斑。如同一条条垂死的金蛇。
“泼天的富贵……”
“体面的身份……”
“官家少奶奶……”
王氏那些蛊惑人心的话,还在她耳边嗡嗡作响。但此刻,这些词语在她听来,却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讽刺。
前世,她林笑笑,一个普普通通的审计狗,为了那点可怜的薪水,在甲方爸爸无休止的“五彩斑斓的黑”和“灵魂升华”的需求里熬干了心血,最后猝死在凌晨三点的电脑前。死了,连个投诉都要排队!
好不容易……老天爷(或者阎王爷?)大概是看她太惨,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结果呢?睁开眼就是地狱级副本!被当街退婚羞辱,成了全城笑柄!还没喘口气,所谓的“家人”就迫不及待地要把她推进另一个火坑——替那个刚刚还在嘲讽她的妹妹,去嫁一个据说“克妻”又“病弱”的官家少爷?
泼天的富贵?体面的身份?
沈笑心里那个属于现代社畜的灵魂在疯狂咆哮:
“去你妈的泼天富贵!那是卖身钱!”
“去你妈的体面身份!那是裹着金箔的棺材板!”
“官家少奶奶?克妻病弱的官家少爷?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一股冰冷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怒意,如同极地的寒流,席卷了她全身的血液。那捏得死白的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着,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奇异地让她混乱的大脑更加清醒。
王氏被她那一声嗤笑和此刻死寂冰冷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强压住不安,再次开口,声音带上了几分强硬:“笑笑!母亲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倒是给句话啊!这可是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大事!你父亲也点头了的!刘家那边还等着回话呢!你可别不识好歹!”
沈娇也尖声附和:“就是!沈笑!你别给脸不要脸!让你替嫁是看得起你!就你现在这名声,有人要就不错了!还挑三拣西?难不成你还想赖在沈家吃白饭?我告诉你……”
沈娇刻薄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笑的动作打断了。
沈笑……动了。
她没有再嘶吼,没有再崩溃,甚至没有再看向王氏和沈娇一眼。她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仿佛全身骨头都散了架的疲惫和沉重,重新躺了回去。
动作很慢,牵扯着额角和胸口的闷痛,让她微微蹙了蹙眉。但她的表情,却平静得可怕。像是一潭结了厚冰的死水,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她拉高了那床冰冷的、带着药味和汗味的锦被,一首盖到下巴。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头顶那半旧的、洗得有些发白的湖绿色纱帐顶。纱帐上绣着几只蹩脚的喜鹊登梅图案,线头都有些松散了。她的目光空洞,没有焦距,仿佛穿透了那层薄纱,穿透了屋顶,看向了某个遥不可及的、虚无的所在。
王氏和沈娇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过于平静的反应弄得有些措手不及。预想中的哭闹、反抗,或者绝望的应允都没有出现。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默,和那两道让人心底发寒的、空茫的目光。
“笑笑?你……”王氏试探着又唤了一声,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确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这丫头,太不对劲了!
沈笑没有任何回应。她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
王氏和沈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安和恼怒。沈娇气急,还想上前说什么,却被王氏用眼神严厉制止了。现在不能逼得太紧,万一这丫头真一根筋想不开寻了短见,那到手的刘家亲事和翻倍的聘礼可就飞了!刘家要的可是活生生的、能替他们儿子“冲喜”的新娘!
“唉……”王氏长长地、做作地叹了口气,重新摆出那副“慈母”的面孔,“你这孩子,就是心思重!罢了罢了,你刚醒,身子还虚,先好好歇着。这事儿……你再好好想想,仔细掂量掂量。母亲和你妹妹,就不打扰你了。”
她给沈娇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离开。
沈娇不甘心地瞪了床上一动不动的沈笑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扭着腰肢跟着王氏往外走。走到门口,王氏又回头,语重心长地补了一句,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笑笑啊,女人这辈子,图什么?不就图个安稳富贵吗?母亲……都是为你好!你可千万别犯糊涂!”
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最后一丝光线,也隔绝了王氏那令人作呕的“关怀”。
屋内重新陷入一片昏暗的死寂。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单调而遥远。
翠儿一首跪在床边,大气不敢出,此刻见人走了,才敢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担忧地看着自家小姐。她看到小姐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只有眼睛睁得大大的,茫然地望着帐顶。那眼神空洞得让她心慌。
“小姐……”翠儿带着哭腔,怯生生地唤道。
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沈笑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眨了一下眼睛。那空茫的目光,如同退潮的海水,一点点地收束、凝聚。最终,落在了自己那只露在锦被外面的、紧紧攥成拳头的右手上。
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白色,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嫩肉里,留下几个深深的月牙形血痕,隐隐有血丝渗出。
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
这痛,却像一剂强效的清醒剂,瞬间刺破了那层包裹着愤怒和绝望的冰冷外壳,点燃了灵魂深处最炽热、最决绝的反抗意志!
替嫁?
为你好?
泼天富贵?
沈笑心里那个属于林笑笑的灵魂,在无声地、疯狂地咆哮:
“996猝死还不够惨?重活一世还要当冲喜的祭品?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甲方爸爸的‘五彩斑斓的黑’都熬过来了,还怕你们这些封建余孽的‘为你好’?”
“想拿我换聘礼?想踩着我攀高枝?行啊!咱们走着瞧!”
“这替嫁的火坑,谁爱跳谁跳!老娘——”
“不!奉!陪!”
一个冰冷、清晰、带着破釜沉舟般决绝的念头,如同淬火的利刃,在她混乱而愤怒的脑海中,悍然成型:
跑路!
必须跑!立刻!马上!趁这具身体还能动,趁那两个蛇蝎女人还没彻底撕破脸皮把她捆起来塞进花轿!
什么沈家嫡女的身份,什么临安城的富贵,全是狗屁!全是束缚她、压榨她、最后把她吃干抹净的牢笼!原主沈笑在乎这些,所以被羞辱致死。她林笑笑,一个死过一次的社畜,还在乎个屁!
活下去!自由地活下去!像个人一样活下去!这才是她唯一的目标!
念头一起,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烧光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求生的本能和反抗的意志占据了绝对的上风。额角的剧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被一股冰冷的亢奋感取代。
她需要情报。需要钱。需要计划。需要……一个机会。
沈笑的目光,终于从自己紧握的拳头上移开。她极其缓慢地、动作僵硬地转动了一下脖颈,视线在昏暗的房间里无声地扫视。
目光扫过墙角那漆色斑驳的红木衣柜(里面或许有能当的衣物首饰?),扫过梳妆台上那面模糊的铜镜和散乱的廉价脂粉盒(原主的私房钱会不会藏在这里?),最终,落在了跪在床边、正担忧地望着她的翠儿脸上。
这个丫鬟……是原主身边唯一一个在她“气晕”后真心实意哭喊、为她担忧的人。她的忠心,或许……可以利用?
沈笑那死寂的眼底深处,一点极其幽暗的光芒,如同深埋地底的寒星,悄然闪烁了一下。
她张了张嘴,喉咙因为干涸和刚才的嘶吼而疼痛沙哑,发出的声音微弱得像蚊蚋:
“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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