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条黏腻的蛇，带着医院特有的冰冷湿气，顺着鼻腔蜿蜒钻进莫小龙混沌的脑海。
那气味钻进天灵盖时，他感觉神经末梢都在发麻，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太阳穴里轻轻搅动。
他眼皮颤动了几下，长而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像初春刚抽芽的柳枝在水面扫过的痕迹。
首先恢复的是触觉——
后背陷在某种冰凉的凝胶材质床垫里，那凉意透过薄薄的病号服渗进来，沿着脊椎一节节往上爬，让他打了个无声的寒颤。
左臂上贴着的医用胶带有些发痒，连着的输液管里，冰凉的液体正一滴滴往下坠。
砸在透明的管腔里，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声响，像是在给他的意识敲着复苏的鼓点。
"醒了？"
邢紫嫣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却又像淬了蜜的刀锋，甜丝丝里藏着锐利。
莫小龙艰难地转动眼球，视线先是被一片刺目的红攫住——
她今天穿了件酒红色真丝衬衫，领口两颗珍珠纽扣松垮地悬着，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
那片细腻的皮肤上，有朵淡红色的小花胎记，花瓣边缘像被晨露浸润过，透着朦胧的粉。
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来，在她乌黑的发梢镀了层金边，随着她俯身的动作，那金色的光晕也跟着晃动，像是流动的碎金。
一股栀子花香混着淡淡的药味扑面而来，那香气不浓，却带着侵略性，瞬间盖过了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
"我......"莫小龙刚开口就被自己嘶哑的嗓音吓了一跳，喉管像是被砂纸反复打磨过，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细密的疼。
他下意识想撑起身子，却被一双冰凉的手按回枕头上，那指尖的凉意透过布料传来，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梦曦瑶的脸突然出现在视野上方。她今天没戴眼镜，那双杏眼在自然光下呈现出清透的琥珀色。
像是盛着融化的蜂蜜，睫毛比平日看起来更长更密，在眼睑下方投下的阴影也比平日更明显。
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白大褂领口别着枚紫荆花形状的胸针，花瓣层层叠叠。
最顶端的那片花瓣上缀着颗碎钻，模仿着露珠的模样，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动，在光线下折射出细碎的光点。
"别动。"她指尖搭在莫小龙腕间，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没有涂指甲油，露出干净的月牙白。
"毒素刚清完，经络还乱着，一动就容易岔气。"
莫小龙这才注意到病房的细节：墙面贴着浅灰色的吸音棉，摸上去软软的，能吸收声音，所以监护仪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几片冰凉的电极片贴在他胸口，连着的屏幕上，心电图正规律地跳动着，像一条蜿蜒的小溪。
窗外能看到紫荆花药业的大楼，那栋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正午的阳光，亮得有些刺眼，远远望去，像一块正在燃烧的琥珀。
床头的托盘里摆着九根银针，针尾雕刻着精致的云纹，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那是他的针，跟着他好几年了，针身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周子豪呢？"他嗓子还是疼，每个字都像含着刀片，吐出来的时候牵扯着喉咙的皮肉。
"喂鱼了。"邢紫嫣突然笑起来，红唇勾起一个危险的弧度，像猫盯上猎物时的表情。
她从旁边的果篮里拣了个苹果，那苹果红得发亮，表皮光滑。
一把银色的水果刀在她指尖转出炫目的银光，"那家伙想用首升机逃生，可惜忘了检查油箱。"
刀尖"咔"地一声扎进苹果核心，汁水顺着刀尖流下来，溅在她涂着裸色甲油的指尖上，她却像是没察觉。
"三十七层自由落体，听说溅起来的浪花有十米高，估计连骨头渣都找不着了。"
梦曦瑶皱了皱眉，轻声说："姐。"语气里带着点不赞同。
"怎么？"邢紫嫣歪了歪头，发梢扫过莫小龙的鼻尖。
那触感软软的，痒得他想打喷嚏，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我还没说掌门派来的第二批人......"
"等等。"莫小龙突然挣扎着坐起来，输液管被扯得哗啦作响，固定针头的胶带也松了，针尖在皮肤下隐隐作痛。
他盯着姐妹俩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们的母亲梦蓝死了。"
病房瞬间安静得能听见点滴落下的声音，每一滴都像是砸在心脏上。
邢紫嫣手里的苹果"咚"地掉在地上，滚到墙角，发出沉闷的声响。
梦曦瑶的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白大褂口袋里的钢笔滑了出来，在光滑的瓷砖上敲出清脆的声响，然后滚到莫小龙的病床边。
"她......"梦曦瑶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轻得像羽毛，仿佛稍一用力就会被风吹散，"怎么死的？"
莫小龙摸向病号服口袋，指尖触到手术刀冰凉的金属外壳——他们居然没拿走这个。
他缓缓抽出那把刀，刀柄上干涸的血迹己经变成了深褐色，像干涸的河床。
"咽喉中针，毒发身亡。"刀面光滑，反射的阳光在天花板上划出晃动的光斑，"死前她说......"
"说我们是她女儿？"邢紫嫣突然打断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都泛白了。
她今天涂的指甲油边缘有点剥落，像是反复抠过，露出底下原本的指甲颜色，"还说我们爹是邢云山？"
莫小龙摇了摇头，刀尖指向梦曦瑶锁骨下方："她说你这里有朵桃花纹身，是当年她亲手纹的避毒符。"
又转向邢紫嫣，"你后腰的蝴蝶胎记，是纯阴体的标记。"
姐妹俩同时僵住了。
梦曦瑶的指尖无意识地抚上锁骨，白大褂的领口随着这个动作微微敞开，露出一块若隐若现的淡粉色疤痕——
那疤痕的形状，正是一朵桃花。
邢紫嫣则猛地转过身，真丝衬衫的下摆扬起一个弧度，后腰处果然有枚指甲盖大小的胎记，轮廓像一只展翅的凤蝶，颜色比周围的皮肤略深一点。
"所以呢？"梦曦瑶突然冷笑一声，从托盘里拈起一根银针，针尖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你现在是要告诉我们，养育我们二十年的父亲是仇人？而素未谋面的女人才是生母？"
她手腕一抖，银针擦着莫小龙的耳际飞过，"咔嗒"一声，精准地钉入床头柜上的U盘接口，投影仪自动启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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