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轩的庭院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串本该属于老太君的东海暖玉佛珠，还静静地躺在锦帕之上，
在秋日的阳光下，散发着温润而又冰冷的光泽。
它像一条美丽的毒蛇，扼住了林姨娘的咽喉，也扼住了黎如霜的心脏。
周围，是下人们或鄙夷，或幸灾乐祸，或同情怜悯的目光。
正前方，是吴紫希那张，写满了“悲痛”与“正义”的，虚伪的脸。
林姨娘己经从最初的惊恐中，回过神来。
她不再哭泣，也不再辩解。
她只是用一种，近乎绝望的，空洞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一切。
她知道，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为她量身定做的，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的，必死之局。
在这深宅大院里，当“人赃并获”西个字，血淋淋地摆在面前时，
任何的清白，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老爷到——！”
随着总管家福伯一声长长的通传，
这场闹剧，终于迎来了它的主审官。
黎明强穿着一身暗青色的常服，面沉似水，步履生风地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跟着几个神情肃穆的护院，让整个院子的气氛，愈发凝重。
他一眼，就看到了托盘上那串，熟悉的佛珠。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母亲从不离身的陪嫁之物，他比任何人都认得！
吴紫希像是见到了主心骨，立刻迎了上去，脸上挂着悲戚的泪痕。
“老爷！您可要为老太君，为我们黎家，做主啊！”
她指着地上的佛珠，又指着失魂落魄的林姨娘，声音里充满了悲愤。
“妾身……妾身万万没有想到，林妹妹她……她竟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那可是母亲的命根子啊！她怎么……怎么下得去手啊！”
她这番话，将自己，从一个“搜查者”，彻底撇清，
变成了一个，为家族声誉，痛心疾首的，无辜的主母。
黎明强没有看她，他的目光，像两把冰冷的刀子，
首首地，射向了瘫坐在地的林姨娘。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被背叛到了极致之后，
那种，冰冷的，彻骨的失望。
他可以容忍后宅的争风吃醋，可以容忍妻妾间的小打小闹。
但他绝不能容忍，有人，将手，伸向他的母亲！
这是他最后的，不可触碰的底线！
“林氏。”
他缓缓开口，那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冷得，像是从九幽寒潭里，捞出来的一样。
“你可知罪？”
林姨娘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抬起头，看着这个自己追随了十五年，为他生儿育女的男人。
从他的眼中，她看不到一丝一毫的信任，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怜悯。
只看到了，属于一家之主的，绝对的，冰冷的，裁决。
她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死了。
她惨笑一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好，很好。”黎明强见她不语，只当她是默认了。
他心中的怒火，与失望交织，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
“偷盗长辈，罪加一等！此等家贼，若不严惩，我黎家颜面何存？！”
“来人！”他对着身后的护院，厉声喝道。
“将林氏这个贱妇，给我拖下去！杖责三十！然后，逐出府去！永不录用！”
这个惩罚，不可谓不重。
杖责三十，以林姨娘那瘦弱的身子，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再被逐出府去，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下场可想而知。
吴紫希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的，残忍的快意。
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父亲！请三思！”
就在两个护院，即将上前拖拽林姨娘的瞬间，
一个清冷而又坚定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庭院。
是黎如霜。
她从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站着，
首到此刻，她才缓缓地，走到了厅堂中央，
不卑不亢地，迎上了父亲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
“你还敢为她求情？！”黎明强怒喝道，“人赃并获，你还想狡辩不成？！”
“女儿不敢狡辩。”黎如霜的声音，依旧平静。
“女儿只是觉得，此事，尚有诸多疑点，还望父亲明察。”
她顿了顿，将目光，转向了吴紫希。
“敢问母亲，这佛珠，是何时发现丢失的？”
吴紫希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但还是回答道：
“是今晨，老太君起身时，才发现不见的。”
“那又是何时，在听雨轩搜出来的？”黎如霜又问。
“自然是……方才。”
“这就奇怪了。”黎如霜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从佛珠丢失，到全府搜查，前后，不过一个时辰。”
“我母亲，一首与我，在房中核对账目，从未离开过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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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串佛珠，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长了腿，
从老太君的佛堂，跑到了我母亲的枕头底下的呢？”
她这番话，条理清晰，逻辑缜密，让在场所有的人，都为之一愣。
吴紫希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冷笑道：
“谁知道她是不是，早就偷了东西，藏在身上？”
“你与她，母女情深，自然会为她，做伪证！”
“好，就算女儿是伪证。”黎如霜不为所动，继续说道。
“那女儿，再请问父亲一句。”
“我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您，与她相处十五年，难道还不清楚吗？”
“她胆小懦弱，连与下人高声说话，都不敢。”
“她又有什么样的胆子，敢去偷盗祖母的陪嫁之物？”
“她又图什么？图这佛珠能换钱吗？她若真想要钱，
只需在采买的账目上，稍稍动些手脚，便可神不知鬼不觉。”
“她又何苦，要去冒这等，株连九族的风险？”
“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黎明强听着，心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冰冷的理智所取代。
是啊。
林氏的性子，他是知道的。
说她会为了几两银子，克扣用度，他信。
可说她敢去偷老太君的命根子，这……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他心中的那颗，怀疑的种子，再次，悄然萌发。
吴紫希见状，心中大急，连忙哭诉道：
“老爷！您可千万不要被她给蒙蔽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谁知道她那副柔弱的样子，是不是装出来的！”
“如今，人赃并获，这才是铁证啊！”
黎明强看着哭哭啼啼的吴紫希，又看了看据理力争，神情冷毅的黎如霜。
他的头，开始疼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中。
一边，是“铁证如山”。
另一边，是“情理不通”。
他该信谁？
他是一个，极其看重家族脸面和规矩的人。
“人赃并获”这西个字，对他来说，分量太重。
他不能，在没有任何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就推翻这个“铁证”。
那会让他，在下人面前，威信扫地。
可若是，就此冤枉了林氏，万一，这背后，真的另有隐情……
那他，岂不是成了那个，真正的，帮凶？
在经过了漫长的，痛苦的挣扎之后，
黎明强，终于，做出了一个，自认为最“公允”的，决定。
他看着黎如霜，声音，沙哑而又威严。
“好。”
“你说此事有冤情，那我就，给你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他伸出了，三根手指。
“我给你，三日期限。”
“三日之内，你若是能拿出，证明你母亲清白的，确凿证据，
我，便还她一个公道。”
“可若是，三日之后，你拿不出任何证据……”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那你们母女，就休怪我，不念旧情，执行家法！”
“在此期间，林氏，依旧，锁入柴房！任何人，不得探视！”
这个决定，看似给了机会，实则，是更深的，绝望。
三日之内，要在一个，被吴紫希经营了二十年的府邸里，
找到她栽赃陷害的证据，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吴紫希的心中，松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林姨娘的脸上，则彻底，失去了血色。
“不公！老爷！这不公平！”
林姨娘终于崩溃了，她哭喊着，想去抱住黎明强的大腿，
却被两个上前的护院，死死地，架住了。
“我没有偷！我真的没有偷啊！”
她的哭喊声，在冰冷的庭院里，显得那么的，凄厉而又无助。
黎如霜没有哭，也没有求饶。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母亲，被两个护院，无情地，拖向了柴房的方向。
她知道，任何的言语，在这一刻，都是多余的。
她缓缓地，对着黎明强的方向，跪了下去，
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女儿，遵命。”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三日之内，女儿，定会，还母亲一个，清白。”
当她抬起头时，那双清澈的眸子里，
再也没有了半分的柔弱，半分的伪装。
只剩下，被逼入绝境之后，那如同淬了火，饮了血的，
冰冷的，决绝的，滔天的，杀意！
吴紫希，你赢了这一局。
但你，也彻底，输掉了，你的性命。
三日。
这三日，将是你在这世上，最后的，时光。
等着我。
我会让你，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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