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雷霆万钧的清洗，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将黎府之中所有看得见和看不见的污垢，都涤荡得一干二净。
府里的风气，前所未有地清明起来。
下人们各司其职，再不敢有半分的懈怠与阳奉阴违。
黎如霜的威信，也在这场铁腕的整顿之中，达到了顶峰。
如今，她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便足以让整个黎府上下，都为之凛然。
然而，在这份人人敬畏的背后，黎如霜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疏离。
这份疏离，并非来自那些对她心怀恐惧的下人。
而是来自她在这世上，最亲近，也最想守护的人——她的母亲，林姨娘。
自从那日经历了被吴振霆挟持的惊魂一刻之后，林姨娘便变得有些沉默。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拉着女儿的手，絮絮叨叨地分享自己新调配出的香方。
她也很少再主动询问女儿关于府中事务的处置。
大多数时候，她只是一个人安静地坐在窗边，或是摆弄着她的那些瓶瓶罐罐，或是怔怔地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黎如霜来到她身边时，她的眼中虽然依旧充满了慈爱与温柔，
但那慈爱与温柔的深处，却似乎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淡淡的忧虑与心惊。
黎如霜知道，母亲是被吓到了。
她吓到的，不仅仅是吴振霆那把抵在她脖颈上的锋利凶器。
更是她这个女儿，在处理这些危机之时，所展现出来的那份超乎寻常的冷静，与那份不带丝毫感情的狠厉。
从设计引诱吴家入瓮，到最后毫不留情地将他们送上绝路。
从利用下人间的猜忌，到最后冷酷无情地进行清算。
这一切，在林姨娘这个与世无争的妇人看来，都显得那么的陌生，那么的令人心悸。
她为女儿的强大而感到欣慰，却也为女儿的这份强大，而感到一丝丝的害怕。
母女二人之间，仿佛隔上了一层薄薄的，看不见的纱。
这一日，黎如霜处理完手头的庶务，端着一碗亲手熬煮的莲子羹，来到了母亲所居住的暖香坞。
暖香坞里，一如既往地弥漫着安宁而雅致的香气。
林姨娘正坐在窗下的软榻上，手中拿着一件刚做好的小孩肚兜，一针一线地绣着上面的并蒂莲花。
那是她为黎如霜未来的孩子，提前准备的。
看到女儿进来，林姨娘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霜儿，你怎么来了？快坐。”
黎如霜将手中的莲子羹放到桌上，挨着母亲坐了下来。
“女儿看您这几日胃口不好，特意为您熬了些莲子羹，您尝尝看。”
她拿起汤匙，舀了一勺，轻轻地吹凉，然后递到了母亲的嘴边。
林姨娘顺从地张开嘴，将那温热甜糯的羹汤咽了下去。
“好喝。”
她笑着说道，眼神里满是慈爱。
卧房之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只剩下母女二人之间，那温馨而又略带一丝微妙的安静。
许久，林姨娘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她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碗，然后伸出手，握住了女儿的手。
她的手心，有些微凉。
“霜儿。”
她轻声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这些日子，累不累？”
黎如霜反手握住母亲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累。”
林姨娘看着女儿那张平静而美丽的脸，眼眶却渐渐地红了。
“娘知道，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我们这个家。”
“可是……娘看着你这个样子，娘心里……害怕。”
她终于将自己心中最深处的担忧，说了出来。
“你处置周管事的时候，娘就在屏风后面看着。”
“你让护院把吴家舅舅按在地上的时候，娘也看着。”
“还有前几日，你让那些下人互相揭发，最后把那几个人拖出去打板子……娘都听见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后怕的哽咽。
“霜儿，你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你的眼神，你的手段，都让娘觉得好陌生。”
“娘知道，他们都是坏人，他们都该死。
可是，看着你用那样冰冷的眼神，去算计他们，去处置他们，娘的心里，就好像被针扎一样地疼。”
她抬起头，作者“低配细狗”推荐阅读《庶女重生宅斗！魂魄离体当家主！》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的女儿。
“娘怕啊。”
“娘怕你为了给娘报仇，为了守护这个家，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只懂算计和杀伐的人。”
“娘怕有一天，你会被这些仇恨和权谋，给彻底吞噬掉。”
“到那个时候，就算我们拥有一切，就算我们再也没有敌人，可娘……却也找不回我那个原本单纯善良的女儿了。”
这番话，如同涓涓细流，却带着足以击垮任何坚冰的力量，深深地刺入了黎如霜的心底。
黎如霜的身体，微微一震。
她看着母亲那满是泪痕的脸，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她赢了所有的人，却唯独让自己的母亲，感到了恐惧。
她沉默了许久。
然后，她缓缓地屏退了左右伺候的丫鬟。
当卧房之中，只剩下她们母女二人时，黎如霜才重新握住了母亲冰凉的手。
她没有去解释自己的手段有多么的必要，也没有去辩解那些敌人有多么的该死。
她只是看着母亲的眼睛，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而又坦诚的语气，轻声地说道。
“母亲，您知道吗？”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和女儿长得很像的女孩。”
她没有提重生，只是用了一个寓言般的故事，作为开场。
“那个女孩，也很单纯，很善良。她相信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和她一样，心怀善意。”
“她恭顺地对待自己的嫡母，友善地对待自己的姐妹，她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听话，足够忍让，就能换来一生的安宁。”
黎如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仿佛能穿越时空的沧桑。
“可是，她错了。”
“她的善良，换来的是无情的践踏。她的忍让，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欺凌。”
“她最敬重的嫡母，亲手将毒药喂进了她生母的嘴里。她最友善的姐妹，笑着将她推入了绝望的深渊。”
“最后，那个女孩，在一个冰冷的雨夜，被她最信任的人，亲手活埋在了后院的废井之中。”
“在她被泥土掩埋，无法呼吸的那一刻，她才终于明白。”
“在这个世界上，对恶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无锋的善良，只会变成一把刺向自己的利刃。”
说到这里，黎如霜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刻骨的痛楚。
林姨娘早己听得呆住了，她能感受到，女儿口中的那个“女孩”，并不仅仅是一个故事。
黎如霜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丝痛楚压了下去，她的眼神，重新变得清澈而坚定。
“母亲，女儿不想变成那个女孩。”
“女儿不想再看到您，因为我们的软弱，而受到任何的伤害。”
“所以，女儿必须变得强大，必须变得心狠手辣。我必须长出最锋利的爪牙，才能保护好我最珍视的宝物。”
她紧紧地握着母亲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们可以用阴谋诡计，女儿可以比他们更擅长。”
“他们可以用雷霆手段，女儿可以比他们更狠厉。”
“女儿所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权势，也不是为了复仇。”
“只是为了，能让您，能让我们，堂堂正正，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林姨娘的眼泪，再一次无声地滑落。
但这一次，泪水中，不再是恐惧，而是无尽的心疼与理解。
她终于明白了，女儿那份冰冷狠厉的背后，究竟藏着怎样深沉的伤痛，与怎样决绝的守护。
黎如霜伸出手，轻轻地为母亲拭去脸上的泪水。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柔而又郑重的笑容。
她看着母亲的眼睛，给出了她此生最重要的一个承诺。
“母亲，您放心。”
“女儿手中的这把刀，只会挥向我们的敌人。”
“等到有一天，这府中再也没有了豺狼，这世间再也没有了威胁。”
“女儿会亲手，将这把刀，彻底放下。”
“到那时，女儿会变回您最希望看到的那个样子，陪着您，看花，品香，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
这番话，像是一道温暖的阳光，彻底驱散了林姨娘心中最后的一丝阴霾。
她伸出双臂，将自己的女儿，紧紧地，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黎如霜也安静地靠在母亲的怀里，感受着那份失而复得的温暖。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手中的权力，不再仅仅是复仇的工具。
它更是一种沉甸甸的，名为“守护”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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