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府的秋天，来得格外的早，也格外的冷。
自从那封“情诗”在书房掀起滔天巨浪之后，
整座府邸，便被一种无形的，冰冷的低气压所笼罩。
主母吴紫希称病不出，将自己关在院子里，连父亲黎明强也不见。
而嫡姐黎蓉儿，则在锦绣阁里，彻底成了一个被遗忘的透明人。
曾经车水马龙的黎府，如今安静得，能听到落叶飘零的声音。
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说话不敢大声，生怕触怒了哪位主子。
这正是黎如霜想要的结果。
一潭死水，才好让她这条鱼，在其中搅动更大的风浪。
接连两次的胜利，虽然沉重打击了吴紫希母女，
但黎如霜心中，没有丝毫的松懈。
她很清楚，自己目前的优势，完全建立在“神魂离体”这个秘密之上。
她像一个躲在暗处的刺客，可以精准地发动攻击。
可一旦这个秘密暴露，或者吴紫希从惊恐中回过神来，
凭借主母几十年来盘根错节的势力，想捏死她，依然易如反掌。
她不能只做一个刺客。
她需要在这座府邸里，拥有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力量。
她需要盟友，需要能为她所用的棋子。
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母亲，林姨娘的身上。
这些天，林姨娘变了。
她不再是那个终日以泪洗面，战战兢兢的懦弱妇人。
虽然脸上依旧带着一丝怯意，但她的腰杆，明显比以前挺首了许多。
她会主动关心府里的动向，会不动声色地，
从那些前来送饭洗衣的下人嘴里，套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那颗被怨恨点燃的复仇火种，正在她心中，悄然燃烧。
黎如霜知道，母亲是她眼下唯一可以信任，也最值得扶持的盟友。
但光有恨意，是不够的。
她需要让母亲，拥有能在这深宅大院里安身立命的，真正的“武器”。
一个念头，在黎如霜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母亲林姨娘，并非京城人士。
她是在十几年前，被当时还只是个小官的父亲，从江南带回来的。
关于母亲的过去，父亲从未提起，母亲自己也讳莫如深。
只知道，她曾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后来家道中落，才……
她的过去，是否也藏着什么秘密？
这天夜里，待林姨娘睡熟之后，
黎如霜在床边静坐，再次闭上了眼睛。
神魂，如一缕轻烟，缓缓离体。
这一次，她的目标，不是敌人的院落，
而是自己这间狭小破败的屋子，是她最亲近的母亲。
她的神魂，无声地，悬浮在母亲的床前。
她“看”着母亲熟睡的容颜，那张曾经秀美，
如今却被岁月和忧愁刻上了痕迹的脸。
在母亲的眉宇间，锁着一股化不开的愁绪，即使在睡梦中，也未曾舒展。
黎如霜的心，微微刺痛了一下。
她没有去窥探母亲的梦境，那是她最后的尊重。
她的神魂，开始仔细地“审视”这间屋子里，属于母亲的一切。
东西很少，一个半旧的衣柜，一个装着几件廉价首饰的梳妆盒。
黎如霜的神魂，一一穿透，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床底那个，积满了灰尘的樟木箱子上。
这个箱子，是母亲唯一的嫁妆。
黎如霜从小就知道，这个箱子是母亲的禁忌，谁也不许碰。
小时候她曾好奇地想打开，却被母亲用一种近乎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她说，里面装的，都是些不值钱的旧物，没什么好看的。
可现在，黎如霜却觉得，秘密，或许就藏在这里面。
她的神魂，毫不犹豫地，穿透了厚重的箱盖。
箱子里面，确实都是些旧物。
几件早己褪色的江南款式的衣裙，几本泛黄的诗集。
但在这些旧物的最底层，黎如霜“看”到了一个用锦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盒子。
那锦布的料子极好，与这满箱的旧物，格格不入。
神魂，再次穿透。
当“看”清了盒子里的东西时，黎如霜的意识，猛地一震！
那盒子里，没有金银珠宝，没有价值连城的首饰。
静静躺在里面的，是一整套小巧而精致的，银质的工具。
有小巧的银刀，用来切割香料。
有精细的银模，用来压制香饼。
有小小的银杵和银臼，用来研磨香粉。
还有几本用油纸包得密密实实的，手写的册子。
黎如霜的神魂，穿透了油纸。
那册子上，用一手极其娟秀的小楷，记录着一个个香方的名字。
《凝神香》、《舒云香》、《暖情香》……
甚至，还有一些名字听起来就让人心惊肉跳的香方。
《软筋散》、《蚀骨引》、《迷魂渡》……
每一个香方的下面，都详细地记录着配料、制法，低配细狗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以及其独特的功效。
这……这不是普通的制香！
这分明是一门，可以将香料化为利刃，杀人于无形的，绝技！
一个被尘封的真相，在黎如霜的脑海中，豁然开朗。
她的母亲，林姨娘，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书香门第小姐。
她的家族，恐怕是江南一带，极富盛名的……制香世家！
而这些东西，就是最好的证明！
难怪……难怪母亲对香气如此敏感。
难怪她总能用最普通的香料，调配出令人心旷神怡的味道。
原来，这一切，都源于她刻意隐藏的，血脉里的天赋！
黎如霜的神魂，带着巨大的震撼，回归了身体。
她睁开眼，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她知道，自己找到了。
找到了能让母亲真正强大起来的，最锋利的武器！
第二天，黎如霜没有立刻点破。
她只是在和母亲闲聊时，“无意中”提起了府里香料用度的事情。
“娘，女儿最近发现，府里采买的香料，品质参差不齐。”
“有些下人，更是以次充好，中饱私囊。”
“若是我们能自己制香，不仅能省下大笔开销，
更能保证品质，您说是不是？”
林姨娘正在刺绣的手，微微一顿。
她抬起头，看着女儿，眼神有些复杂。
“制香……谈何容易。那需要专门的技艺，不是谁都会的。”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刻意的疏离。
黎如霜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是啊，需要专门的技艺。”
“就像……能将普通的檀香和沉香，配比出安神奇效的技艺。”
“就像……知道哪几种花瓣混合在一起，能散发出迷人心智的香气。”
“就像……我那位素未谋面的，江南制香世家出身的外祖父一样。”
“啪嗒”一声。
林姨娘手中的绣花针，掉落在了地上。
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她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黎如霜，
那眼神，充满了震惊、恐惧，以及秘密被戳穿后的慌乱。
“你……你都知道了什么？”
黎如霜没有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床边。
她弯下腰，将那个积满灰尘的樟木箱子，拖了出来。
她没有打开，只是轻轻地，用手拂去了上面的灰尘。
然后，她转过身，对着母亲，缓缓地，跪了下去。
“娘，女儿不孝，私自窥探了您的过往。”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的真诚。
“女儿知道，这些年，您受了太多的苦，太多的委屈。”
“您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本事，藏在这箱底，
是想彻底告别过去，是想在这深宅大院里，安稳度日。”
“可是，娘，您看到了。这里，不是安稳的港湾，是吃人的地狱！”
“我们退，她们就进。我们忍，她们就变本加厉！”
“您想保护我，可您也看到了，若不是女儿侥幸，早己是一具枯骨！”
她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目光却无比坚定。
“娘！我们不能再忍了！”
“您这一身的本事，不该被埋没在这尘埃里！”
“它不是耻辱，不是需要被遗忘的过去！”
“它是我们反击的武器！是我们活下去的希望！”
“女儿求您，为了我，也为了您自己，
重新拿起它们！让我们母女联手，
将那些曾经践踏我们的人，一个个，都拉下地狱！”
这一番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敲在林姨娘的心上。
她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儿，看着她眼中那不屈的火焰，
尘封了十几年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想起了自己年少时，在江南的香料园里，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她想起了自己的家族，是如何在一夜之间，被人构陷，家破人亡。
她想起了自己，是如何被仇家追杀，流落风尘，最终被黎明强所救。
她藏起一切，甘为妾室，只为求一个安稳。
可这十几年的安稳，换来的，却是无尽的欺凌与屈辱。
女儿说得对。
这里，是地狱。
她己经退无可退了。
良久，良久。
林姨娘颤抖着，伸出手，将黎如霜，从地上扶了起来。
她的眼中，不再有怯懦和恐惧。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的狠厉。
她走到那个樟木箱子前，用一把小小的钥匙，打开了那把尘封了十几年的锁。
“好。”
她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霜儿，娘听你的。”
“从今天起，这世上，再没有胆小懦弱的林姨娘。”
“只有……要为自己，也为女儿，讨回公道的，制香师，林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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