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阳光透过书房的落地窗斜斜地洒进来，将红木书柜的影子拉得很长。
王浩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他太渴望主任这个位置。
他坐在他那张用了五年的真皮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楚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龙井。
书房里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氛围，既不像平常的闲聊，也不像正式的谈话。
"小峰，"王浩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叔叔在发改委副主任这个位置太久了。"
他说完这句话，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目光却紧紧盯着楚峰的反应。
王浩觉得还是说得清楚一点好，不能打哑谜。
楚峰的手指在茶杯边缘轻轻。
他早就猜到王浩把自己叫到书房谈话不会简单。
刚刚吃饭的时候，王浩看他的眼神就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
一种纠结和忐忑，还带有一种奇怪的期待。
"王叔叔在发改委工作有...十二年了吧？"楚峰放下茶杯，语气平静。
"十西年零三个月。"王浩苦笑一声，"副主任当了八年。"
他顿了顿，眼神飘向书柜上那张与前任市委书记的合影，"老刘当年说，让我先熟悉熟悉，结果这一'熟悉'就是很多年。"
前市委书记都退休了4年了，王浩还是副主任。
楚峰注意到王浩说这话时，右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指节发白。
书房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只有墙上的老式挂钟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
"王叔叔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楚峰斟酌着词句，"去年那个新能源产业园的项目，省里都点名表扬了。"
王浩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有什么用？最后上台领奖的是老姜。"
他口中的"老姜"是发改委现任主任姜卫国，比王浩还小两岁。"小峰，你说我这人是不是太...太不会来事了？"
楚峰看着眼前这个48岁的男人，王浩刚刚还滔滔不绝的谈论，现在眼里露出了落寞，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他想起王馨说过，她父亲年轻时是经济学高材生，曾经意气风发，这些年却越来越沉默。
"王叔叔，"楚峰向前倾了倾身子，"我会尽力..."
王浩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他站起身，走到书柜前假装整理文件，背对着楚峰。阳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地上，显得格外孤单。
"小峰，你不要笑话叔叔，我真是把你当一家人，才这样跟你说话，我真不想...
你是苏市长的身边的红人。"
王浩的声音有些发抖，"下个月市委要讨论一批干部调整，发改委主任的位置..."
他说不下去了。
书房里安静得可怕。
王浩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厉害，太阳穴一突一突地疼。
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求人，更别说是向未来的女婿开口。可是这个位置，他等了太久太久。
楚峰看着王浩僵硬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他明白这个请求对王浩意味着什么——一个骄傲了大半辈子的男人，不得不低头向自己求助的屈辱。
可同时，他也清楚官场的规则：关系就是最大最重要，甚至是第一生产力。
"王叔叔，"楚峰站起身，走到王浩身边，"您不用觉得为难，这个社会就是抱团取暖。"
“有人说猛虎都独行，牛羊才成群，其实说这话的人，那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不得志的自我安慰。”
“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单打独斗注定失败。”
他这话就是安慰王浩，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
王浩猛地转过身，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小峰，馨儿眼光真好..."
“你比同龄人睿智成熟，以后注定一飞冲天，我...”
"王叔叔。"楚峰微笑着打断他，"我就是俗人一个，小馨才是好姑娘！"
王浩的眼眶有些发热。
他急忙转身去拿茶杯，掩饰自己的失态。
茶杯在他手中微微颤抖，茶水溅出几滴在袖口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小峰，苏市长那里 ...”王浩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家里有一幅古画，想让楚峰找机会送给苏蕊。
"叔叔，苏市长确实很信任我。"楚峰回到沙发上，"可您也知道，这种人事安排不是一句话的事。"
王浩急切地点头："当然，当然。我这些年没有大功，可也绝无过错。论资历、论能力..."
楚峰微笑着说："叔叔，您的成绩大家都看在眼里。
关键是..."他停顿了一下，"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姜主任能上去？"
王浩愣住了。这个问题他问过自己无数遍，却始终没有答案。
"因为他懂得'政治投资'。"楚峰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小锤敲在王浩心上。
"去年市里那个旧城改造项目，他主动请缨去最困难的片区。
前年抗洪，他三天三夜没合眼。这些，都是给上级看的。"
王浩的嘴唇微微发抖："我以为...只要做好本职工作..."
"在官场，只做好本职是不够的。"楚峰叹了口气，"王叔叔，您太实在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书房里的阴影越来越深。
王浩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站在这里，所有的缺点和不足都暴露无遗。
他想起这些年来拒绝过的饭局、推掉的应酬，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那...现在还有机会吗？"王浩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楚峰沉思了一会儿："如果您能准备一份关于我市产业升级的可行性报告——要有新意，要切中省里的关注点..."
王浩的眼睛亮了起来："新能源配套政策！省里最近一首在提这个！"
"对。"楚峰笑了，"如果您能在一周内拿出一份扎实的报告，我可以'恰好'让苏市长看到。"
王浩激动得双手发抖，他一把抓住楚峰的手："小峰，叔叔...叔叔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不用谢我。"楚峰微笑着说，"小馨，她总说您这些年太辛苦了。"
提到女儿，王浩的眼圈又红了。
他想起女儿每次回家，都会偷偷问他"爸爸，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他总是敷衍地说"我没有心事，挺好的！"。
现在想来，女儿早就看出了他的郁郁不得志。
"报告的事您放心，我今晚就开始准备。"王浩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可眼中多了一丝光彩，"我在发改委这么多年，数据、案例都是现成的。"
楚峰点点头，看了看手表："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等等。"王浩叫住他，从书柜最底层拿出一个牛皮纸袋，"这个...你拿去看看。"
楚峰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份装订整齐的手稿，标题是《关于我市经济结构转型的若干思考》。
"这是我这些年私下写的一些想法，从来没给别人看过。"
王浩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可能太理想主义了，但..."
楚峰快速浏览了几页，眼睛越来越亮："王叔叔，这些观点很有前瞻性啊！
特别是这个'产业链闭环'的构想，正是省里现在提倡的！"
"真的？"王浩像个得到表扬的孩子，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千真万确。"楚峰郑重地把手稿收好，"这份资料太及时了。我会好好研究的。"
王浩犹豫了一下："小峰...今天的事，能不能别告诉馨儿？"
楚峰了然地点头："我明白。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
王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像卸下了多年的重担。
他看着楚峰年轻而沉稳的面庞，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个年轻人真的能给女儿幸福——也能改变他自己的命运。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给一切蒙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辉。
王浩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
在标题栏，他郑重地打下几个字：《关于新能源产业链闭环建设的构想》。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思绪如泉涌。多年来积累的知识和经验，终于找到了出口。
这一刻，王浩感觉自己的政治生命似乎重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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