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傅家老宅的书房里，灯火通明。
云辞坐在那张价值不菲的紫檀木书桌后，仔仔细细地翻阅着傅时晏助理送来的那份调查报告。
周助理的能力，远超她的想象。
这份报告，与其说是“初步调查”，不如说是一份详尽到令人发指的人物档案。
上面不仅有李默的个人资料、家庭背景、在校成绩，甚至连他最近一周的课程表、食堂就餐习惯、以及每天的行动轨迹，都记录得一清二楚。
报告显示，李默，京大设计系大三学生，专业课成绩常年第一，是系里公认的最有才华的学生。但他家境普通，来自一个偏远小镇的单亲家庭，母亲在一家纺织厂做工，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他本人性格内向，不善言辞，甚至有些自卑。
云辞的指尖，在报告的某一页上停了下来。
上面用加粗的字体标注着一条最关键的信息：
【目标人物顾景炎，于昨日下午17时30分，在设计系教学楼后巷，与两名身份不明男子一同拦截目标人物李默。据唇语分析及不完整录音显示，顾景炎曾用“让你拿不到毕业证”、“让你母亲在工厂的工作不保”等言语，对李默进行威胁。】
云辞的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又是这样。
顾景炎最擅长的，就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拿捏别人的软肋。
前世，他也是用同样的理由，威胁了那个发现了真相的学长，逼得对方不得不转学，远走他乡。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昨天在宿舍楼下，当她当众喊出李默的名字时，顾景炎会那么失态。因为他早己料定，像李默这样背负着整个家庭希望的贫寒学子，是绝对不敢站出来反抗的。
想让这样一个己经被逼到绝路、内心充满恐惧的学生站出来公开指证顾景炎，仅仅有前世的记忆，是远远不够的。
还需要攻心。
云辞缓缓合上了报告，抬起头，看向不远处。
傅时晏并没有离开，他就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双腿交叠，手里拿着一本全英文的财经杂志，姿态慵懒而矜贵。他看似在看书，但云辞知道，他的全部注意力，其实都在自己身上。
那是一种无声的、极具存在感的陪伴。
云辞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她看着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坚定的语气说：“这件事，我想自己来解决。”
傅时晏闻言，翻动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他抬起眼，深邃的黑眸从杂志上方探出，落在了她的脸上。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随即，那丝意外又化作了饶有兴致的探究。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也没有说要帮忙，只是不置可否地、从喉咙里发出一个低沉的音节。
“嗯。”
一声“嗯”，算是默许。
他想看看，这只在他面前乖顺得像只小猫的女孩，在面对外敌时，到底能露出怎样锋利的爪牙。
他倒要看看，收起了爪子这么多年的她，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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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京大。
云辞拒绝了傅时晏派司机送她的提议，自己坐地铁回了学校。
她没有回宿舍，也没有去自己的画室，而是根据调查报告上的课程表信息，径首去了设计系的教学楼。
她知道，这个时间点，李默刚刚下了一节公共课。以他孤僻的性格，他不会去食堂，也不会回宿舍，而是会去那间只有他一个人使用的、位于顶楼的废弃画室。
那里，是他的避难所，也是他创作的秘密基地。
云辞轻车熟路地避开人群，走上顶楼。果然，在走廊尽头那间最偏僻的画室里，她看到了一个瘦高的身影。
李默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画架前，专心致志地画着什么。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身形单薄，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忧郁和压抑。
云辞没有立刻进去，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
就在这时，画室里的李默似乎有所察觉，他回过头，当他看到门口站着的、那个在昨天搅起满城风雨的漂亮女孩时，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他就好像一只正在洞穴里舔舐伤口的兔子，突然看到了闯入领地的狐狸。
“你……你……”
他的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下一秒，他手里的画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颜料溅了一地。他像是见了鬼一样，手忙脚乱地就开始收拾画架上的东西，连那幅画了一半的画都来不及拿，转身就想从后门逃跑。
“站住！”
云辞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精准地砸在了画室里。
李默逃跑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尊雕塑，后背对着她，却再也不敢往前迈出一步。
云辞一步步地走了进去，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声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李默紧绷的神经上。
她走到他的身后，目光越过他颤抖的肩膀，落在了那块画板上。
画上是一片晦暗的海，海面上有一叶孤舟，正在被滔天的巨浪和乌云所吞噬。整个画面充满了灵气，却又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与压抑。
云辞的目光，从画上移到了他紧握的双拳上。
她轻声地，问出了一句足以击溃他所有心理防线的话。
“你甘心吗？”
“甘心吗”三个字，如同三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李默的心上。
他的肩膀，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云辞没有停下，她继续用一种平静到近乎残忍的语调说道：
“你的心血，成了别人在全校师生面前炫耀的资本；你的才华，成了他追求女生的浪漫工具；你的未来，将会成为他将来进入娱乐圈、平步青云的垫脚石……”
“而你，只能躲在这个不见天日的角落里，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连承认自己作品的勇气都没有。”
“李默学长，你告诉我，你真的……甘心吗？”
李默猛地回过头来！
他的眼眶通红，布满了屈辱的血丝，双拳因为握得太紧，指甲都深深地嵌进了掌心的嫩肉里。
他死死地瞪着云辞，那张总是带着怯懦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不甘与挣扎。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充满了无尽绝望与痛苦的话。
“不甘心……又能怎样？”
“我斗不过他！”
他己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退无可退。
而眼前这个主动找上门来的、他眼中“顾景炎的女人”，将会成为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他唯一的破局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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