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源县城，北街。
几十个穿着五花八门衣服的汉子，手里攥着老旧的汉阳造，或是干脆扛着红缨枪，站得歪歪扭扭。
他们昨天还是田里的农夫，街边的伙计，今天己经是民兵了。
如今距离祁强东接管河源县城己经过去了一周，对这儿的改造可谓十分成功。
他的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不带半点温度。
“你们手里拿的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
祁强东往前一步，逼视着最前排一个瘦得像麻杆的年轻人。
“回答我！”
那年轻人哆嗦了一下，手里的枪差点掉在地上。
是枪！”
“枪是干什么用的？”
“杀人！”
“杀谁？”
“杀鬼子！”
祁强'东的视线转向所有人。
“都听见了吗？枪，是用来杀鬼子的！”
“不是让你们扛在肩上，显摆自己有几两肉的！”
他走到队伍中间，随手抓起一个民兵手里的三八大盖，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
枪托抵肩，拉栓，瞄准。
一气呵成。
他的枪口，对准了街角一个歪倒的酱油桶。
“你们看清楚了，鬼子就是那个桶。他们不会站着不动让你打，他们会动，会跑，会从你看不见的地方，钻出来要你的命！”
“所以，你们要比他们更快！更狠！”
“找到掩护，把枪口对准任何可能藏人的地方！巷子口，窗户，屋顶！看到人影，不要问，不要想，给老子开枪！”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股血腥气。
“你们怕死，我也怕死，谁他娘的都怕死！”
“但是，你们看看身后！”
民兵们下意识地回头。
身后是他们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店铺，熟悉的家。
虽然此刻空无一人，但他们知道，自己的老婆孩子，爹娘兄弟，就在城中心的地窖里，在那些最坚固的防空洞里，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是祁强东，在进城的第一时间，就用最强硬的手段，把所有老弱妇孺都集中安置了起来。
他说过，打仗，是爷们儿的事。
“你们要是怕了，跑了，你们身后的家就没了！你们的婆娘，就成了鬼子的玩物！你们的孩子，就成了戳在鬼子刺刀上的肉块！”
“你们的爹娘，就只能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祁强东的话，像一把把刀子，扎进每个人的心里。
原本畏缩的眼神，开始有了变化。
恐惧还在，但另一种东西，正在从血脉深处升腾起来。
是愤怒。
“现在，都给老子动起来！”
“三人一组，交叉掩护，给老子把这条街重新搜一遍！把你们学的东西，都给老子用出来！”
“谁敢偷懒，老子第一个毙了他！”
“啾——”
就在这时！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紧接着。
“噗！”
一名正在墙角探头的民兵，后脑爆开一团血雾，整个人像一袋面粉，软软地栽倒在地。
血，瞬间染红了黄土地。
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都僵住了，傻傻地看着那具还在抽搐的尸体。
又是几声枪响！
子弹从街对面的屋顶上射来！
“噗！啊——”
又一个民兵大腿中弹，惨叫着倒下。
“敌袭！！”
不知是谁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嗓子。
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点秩序，瞬间崩塌。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
“鬼子！是鬼子！”
“跑啊！”
“我不想死！”
民兵们彻底乱了，他们丢下枪，像没头的苍蝇一样西处乱窜，只想着找个地方躲起来。
训练，纪律，守护家园的誓言，在真正的死亡面前，被撕得粉碎。
几个独立团的老兵想去弹压，却被慌乱的人群冲得东倒西歪。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盖过了所有的尖叫和哭喊。
是祁强东的驳壳枪。
他一枪打在众人脚前的地上，溅起一滩尘土。
混乱的人群，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停顿。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他。
祁强东站在原地，没动。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看着那些丢下武器，抱头鼠窜的民兵，看着他们脸上那副窝囊、怯懦的表情。
“废物！”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一群没卵子的废物！”
“你们跑？”
“你们能跑到哪儿去？跑到城外，让鬼子的骑兵把你们当兔子追着砍？”
“还是跑回家里，钻进你老婆的被窝里发抖？”
他的枪口，指向那个第一个带头逃跑的汉子。
“你！给老子把枪捡起来！”
那汉子浑身一颤，哭丧着脸。
“团长……我……我害怕……”
“我他娘的也害怕！”
祁强东咆哮起来，唾沫星子横飞。
“可害怕有用吗？你跪下给鬼子磕头，他就不杀你了？你把你婆娘送上去，他就能饶你一条狗命了？”
“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你们现在多跑一步，你们的老婆孩子就离死更近一步！”
“看看你们这副熊样！你们也配当男人？”
“你们的爹是怎么教你们的？你们的祖宗要是知道你们这么没种，得从坟里爬出来，亲手掐死你们！”
“都他娘的给老子站首了！”
“不想死的，就拿起枪，跟老子打！”
“死了，也算条汉子！也对得起你家祖宗十八代！”
“要是活着，你们就是英雄！是你们自己，保住了自己的家，保住了自己的女人和娃！”
“现在，给老子把枪捡起来！”
祁强东的声音，如同炸雷。
他往前一步，一脚踹在那个还在发抖的汉子屁股上。
“捡起来！”
那汉子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他看着祁强东那双要吃人的眼睛，看着不远处战友冰冷的尸体，又想起了地窖里瑟瑟发抖的妻儿。
一股血气，猛地从脚底板冲上了天灵盖。
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抓起地上的汉阳造，翻身而起，对着枪声传来的屋顶，胡乱地扣动了扳机。
“我姥姥！”
“砰！”
枪声，就是命令。
一个，两个，三个……
越来越多的民兵，被祁强东的怒吼点燃了。
他们通红着眼睛，捡起了自己的武器。
恐惧依旧在，但己经被更浓烈的愤怒和羞耻所覆盖。
他们不再乱跑，而是学着刚才训练的样子，跌跌撞撞地寻找掩体，将枪口对准了敌人可能出现的地方。
“二排，去左边！火力压制住屋顶上的机枪！”
“一排，跟我来！从巷子里摸过去！”
祁强东的命令，清晰而果断。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的废话，提着驳壳枪，第一个冲进了旁边的巷子。
他的背影，像一杆永不弯折的旗帜。
看着那道身影，所有人的心，都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他们开始还击。
枪声，从一开始的零落，变得密集。
子弹呼啸着，在狭窄的街道间穿梭，撞击在墙壁上，迸溅出点点火星。
一个刚才还吓得尿裤子的年轻人，此刻正躲在一堵断墙后面，笨拙地拉动枪栓，将一发滚烫的子弹推进枪膛。
他探出头，对着一个一闪而过的黑影，果断开火。
“砰！”
他不知道打没打中，但他没有停下，迅速缩回头，拉动枪栓，准备下一次射击。
他的脸上，己经没有了泪水。
只有汗水，和硝烟。
战斗，就这样惨烈地进行着。
……
数百米外，县城最高的钟楼顶上。
一个穿着笔挺大佐军服的男人，正举着望远镜，冷漠地注视着北街发生的一切。
“大佐，他们的抵抗很顽强。”一个队员低声报告。
“是吗？”
“诱饵己经放出去了，鱼也开始咬钩了。”
他看了一眼身旁蓄势待发的队员们，每个人的眼神都像狼一样。
山本转过身，重新看向那片枪声最密集的街区。
“游戏，该进入下一阶段了。”
“轮到我们，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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