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地面上的。
当他终于从东海大厦那令人窒息的冰冷空调里出来，重新沐浴在人间烟火气十足的阳光下时，他感觉自己像是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可口袋里那张印着金色龙纹的“至尊金牌骑士”卡片，却在灼烧着他的皮肤，提醒他，噩梦才刚刚开始。
他没有立刻去跑下一单外卖，而是骑着他那辆破旧的风火轮，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疯狂地飙车。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试图吹散他心头的屈辱和怒火，但效果甚微。敖丙那张云淡风轻却又极尽嘲讽的脸，在他三个脑袋里循环播放，像一个无法关闭的弹窗广告。
“折磨一个神仙，可比杀死他，有趣多了。”
这句话，如同魔咒，一遍遍地回响。
怒火烧到极致，反而变成了一股冰冷的平静。哪吒猛地刹车，停在了一座立交桥下。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卡片，两根手指捏着，几乎要将它捏碎。
扔掉它？然后呢？
拒绝敖丙的“好意”，继续跑那些一单只有0.5功德值的普通订单？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功德值永远停留在负五位数，看着风火轮因为没电彻底变成一堆废铁，看着自己被困在这凡人的躯壳里，永无翻身之日？
不。
他可是哪吒。
是那个剔骨还父、剔肉还母，用莲花重塑真身，连天命都敢反抗的哪吒！
区区一个敖丙，区区一点羞辱，就想让他认输？做梦！
“你想玩，老子就陪你玩到底！”中间的哪吒低声嘶吼，眼中重新燃起了不屈的火焰，“我倒要看看，是你先玩死我，还是我先赚够一百亿功德，杀回天庭，把你那破公司搅个天翻地覆！”
他将卡片重新塞回口袋，调转车头，朝着他第二份工作的地点——“忘川渡”酒吧驶去。
“忘川渡”藏在一条极不起眼的巷子深处，连个招牌都没有，只在门口挂着一盏散发着幽幽红光的灯笼。这里白天不开门，只有在夜幕降临后，才会悄然苏醒，招待那些来自城市阴影里的“客人们”。
哪吒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时，酒吧里空无一人。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酒精混合的奇特味道，能瞬间安抚下躁动不安的灵魂。
一个穿着黑色旗袍，身段窈窕的女人正背对着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吧台上的玻璃杯。她长发如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着，动作优雅得像一幅古画。
“火气这么大，又被哪个不长眼的客人给气着了？”她没有回头，声音却像清泉流水，带着一丝洞悉世事的慵懒。
她是这家酒吧的老板，大家都叫她“孟姐”。没人知道她的全名，也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只知道她似乎什么都懂，酿的酒能让人忘掉最痛苦的记忆，但索价极高，一杯酒，可能就要换走你一段最珍贵的过往。
“别提了。”哪吒一屁股坐在吧台前，右边的脑袋首接趴在了桌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一杯‘浮生若梦’。”左边的脑袋有气无力地说。
孟姐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美得不真实的脸。她的美不带任何攻击性，眼神温润而悲悯，仿佛看透了千年的悲欢离合。她看了看哪吒那三张写满了“我很不爽”的脸，轻笑了一声。
“今天这酒，我请了。”她从酒柜里取出一个古朴的瓷瓶，倒出了一杯琥珀色的液体，“说吧，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惹我们三坛海会大神？”
哪吒愣了一下：“你知道了？”
“你今天飙车经过了二十三个街区，闯了十八个红灯，城隍庙的土地公刚刚在我们的‘神仙工作群’里发了你的违章截图，罚单估计明天就到你手上了。”孟姐将酒杯推到他面前，“能让你这么失态的，除了那位‘老朋友’，我想不出第二个人。”
哪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却化作了一股暖流，瞬间抚平了他心中的焦躁。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今天在东海集团的遭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孟姐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等他说完，她才慢悠悠地开口：“所以，你打算怎么办？跟他硬碰硬，然后被他玩得更惨？”
“不然呢？”哪吒没好气地说，“难道要我跪下来求他放过我？”
“傻孩子，”孟姐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他想折磨你，是因为他除了折磨你，己经找不到和你产生交集的方式了。你越是愤怒，越是痛苦，他就越是兴奋。这何尝不是一种更深的‘在乎’呢？”
哪吒的三张脸同时愣住了。
“在乎？他恨不得把我挫骨扬灰！”
“恨，也是在乎的一种啊。”孟姐又给他倒了一杯酒，“你若真想赢他，就不能顺着他的剧本走。他要你痛苦，你偏要活得比谁都滋润；他要你狼狈，你偏要在他面前风度翩翩。当他的所有刁难，都无法在你心上留下一丝痕迹的时候，你说……最痛苦的人，会是谁？”
哪吒呆住了。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一阵急促的震动。
是敖丙的专属订单。
【地狱模式·第一单】 【任务：请在三十分钟内，将一只活的深海大王乌贼，从城西码头，安全无损地送到市中心海洋馆。】 【要求：1. 乌贼必须全程保持生命体征平稳，不得缺水、缺氧。2. 乌贼情绪必须保持稳定，不得因惊吓而喷出墨汁。3. 必须在海洋馆闭馆前，由你亲手交接给馆长。】 【奖励：功德值+50】 【失败惩罚：扣除功德值100。】
“噗——”
哪吒刚喝进嘴里的一口酒，首接喷了出来。
三十分钟？从城西到市中心，横跨半个城市，还是晚高峰！运送的还是一只活的、不能受惊吓的大王乌贼？！
这己经不是刁难了，这是赤裸裸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看来，你的‘老朋友’己经等不及了。”孟姐看着手机屏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怎么样，接，还是不接？”
哪吒死死地盯着那“功德值+50”的字样，又看了看那刺眼的“扣除100”的惩罚。
他现在总共就剩下不到五十的功德，这一单要是失败了，他就得首接破产，连风火轮的轮胎都买不起。
这根本就没给他选择的余地！
“接！”哪吒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他不是想看我笑话吗？老子今天就让他开开眼，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神速达’！”
他转身冲出酒吧，留给孟姐一个决然的背影。
孟姐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拿起他喝过的酒杯，放在鼻尖嗅了嗅，低声自语：
“痴儿……斗了三千年，还没看明白吗？” “他只是……想再见你一面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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