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哪吒拉着温晚的手，从那深邃的地下通道重返地面时，迎接他们的，是这座城市劫后余生的、温柔的黎明。
天空，被雨水洗刷得一尘不染，呈现出一种干净的、浅蓝色的透明。倒灌的海水己经退去，只在街角留下一些湿漉漉的痕迹，仿佛昨夜那场足以淹没一切的灾难，只是一场虚幻的噩梦。
但哪吒知道，那不是梦。他掌心中那块厚重的、仿佛还带着大地心跳的龟甲，和他神魂深处那颗与他共鸣的金色火种，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惊心动魄。
他们没有回家，也没有去任何地方。唯一的目的地，只有那个挂着红灯笼的、永恒的避风港。
回到“忘川渡”，孟姐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只是看了看哪吒手中的龟甲，又看了看他那虽然虚弱却神光内敛的模样，便了然于心地笑了笑，转身走进了后厨。
很快，三碗热气腾腾的、撒着翠绿葱花的清汤面，被端了上来。
“先吃饭。”孟姐用一种不容置疑的、长辈般的口吻说，“天大的事，也得填饱了肚子再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掀翻另一张桌子。”
这是一种奇特的、却又无比温暖的默契。没有过多的询问，没有惊心动魄的复盘，只有一碗热汤面，抚慰了所有的疲惫与后怕。
吃完面，接下来的几天，成了哪吒下凡以来，最平静、也最奢侈的一段时光。
“忘川渡”仿佛一个被时间遗忘的结界，将外界所有的风雨都隔绝在外。敖丙没有再派来杀手，或许是他元气大伤，正在深海舔舐伤口；“山海会”也暂时销声匿迹，似乎在为杨戬那场鸿门宴做着更周密的准备。
而哪吒和温晚，则将这个小小的酒吧，变成了他们最后的作战指挥室。
“‘地之灵’的力量，是‘镇压’与‘守护’。”吧台边，哪吒将那块古老的龟甲放在桌上，他的手指轻轻抚过上面天然形成的道纹。他闭着眼，感受着这股与大地同源的力量，“我能感觉到，只要我的脚还站在这片土地上，它就能为我提供源源不断的、最纯粹的防御之力。它不是法宝，更像是一个……权限。大地，认可了我的守护资格。”
“而‘人魂之精’，则给了我另一种力量。”他睁开眼，眼中金光一闪而过，“我能更清晰地感受到这座城市里，每一个普通人的喜怒哀乐。他们的信念、他们的愿望，虽然微弱，但汇聚在一起，就是一股足以撼动神明的力量。这股力量，不能用来攻击，但能……坚定我的‘道’。”
温晚在一旁飞快地记录着。她用她记者的专业，将这些玄之又玄的概念，转化成可以分析的情报。
“也就是说，”她总结道，“‘地之灵’是你的‘绝对防御’，而‘人魂之精’，是你的‘精神壁垒’和‘力量源泉’。一个主外，一个主内。面对杨戬，你的生存几率大大提升了！”
“但还不够。”孟姐擦拭着一个酒杯，淡淡地开口，“杨戬手握‘天之精’，那是‘法则’的具现化。在绝对的法则面前，任何防御和意志，都可能被扭曲、被改写。你们不能指望用蛮力去对抗他。”
“所以，我们需要找到他的‘弱点’。”温晚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接下来的几天，她几乎住在了“忘川渡”的阁楼里。她动用了自己所有的关系和黑客技术，以前所未有的深度，开始挖掘“天眼集团”和杨戬本人的一切。
她像一个最耐心的猎手，从海量的信息中，筛选着蛛丝马迹。从天眼集团每一笔看似正常的商业并购，到杨戬出席的每一次公开活动，甚至是他身边那个柯基形态的哮天犬，最喜欢去哪家宠物店做美容……所有的一切，都被她记录、分析、串联。
而哪吒，则在孟姐的后院里，进行着另一种修行。
他没有修炼法术，也没有打坐练气。他只是……在生活。
他会帮孟姐打理院子里的花草，用他那被神力滋养过的手，让那些濒死的植物重新焕发生机。他会坐在吧台边，看孟姐调酒，听那些来自三界各处的、稀奇古怪的客人们，讲述他们的故事。他甚至还学会了用六只手，同时包出六种不同馅料的馄饨，虽然味道……一言难尽。
他正在用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去理解他神魂中那颗“人魂之精”的真正含义。去理解，他所要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某个黄昏，夕阳的余晖将整个后院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哪吒正给一株茉莉浇水，温晚抱着她的笔记本电脑，走到了他身边。
“我查到了一些东西。”她说。
哪吒回过头，看见她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睛却亮得惊人。
“杨戬，或者说天眼集团，在过去的十年里，一首在暗中收购一些看似毫无关联的、非常古老的地契。这些地方，包括废弃的道观、干涸的古井、甚至是一些传说中的‘锁龙桩’所在地。”她将一张地图投影到半空中，“你看，如果把这些点连接起来，它们正好构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覆盖了整座城市的上古封印阵法！”
哪吒看着那张图，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他不是要打开‘归墟’。”他低声自语，“他是要……炼化整座城市！”
他想将这座城市，连同其中所有的人、所有的因果、所有的“异常”，一起炼化成他自己的力量，成为他掌控“天之精”、晋升更高境界的垫脚石！
而打开“归墟”，只是他用来处理那些“废料”的、最后的垃圾场！
这个发现，让两人不寒而栗。
时间，就在这紧张而又平静的备战中，悄然流逝。
终于，到了下周三。
那一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仿佛连老天，都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决定无数生命命运的茶会，营造一个完美的舞台。
傍晚时分，哪吒换上了那套特制的黑色西装。温晚也穿上了一条得体的、既方便活动又不失庄重的长裙。
他们站在“忘川渡”的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一个，是收敛了所有神光，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人”的神。 一个，是褪去了所有青涩，眼神中充满了智慧与勇气的凡人。
他们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孟姐靠在门边，看着他们，递过来两样东西。
一样，是那枚能屏蔽气息的铜钱。 另一样，是一片小小的、晶莹剔透的柳叶。
“把这片柳叶含在舌下，”她对温晚说，“危急关头，它能让你看到一些……不该被凡人看到的东西。记住，你们不是去战斗的，你们是去……‘喝茶’的。”
两人郑重地点了点头。
门外，一辆黑色的、没有任何牌照的轿车，己经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巷子口。
车门，自动打开。
是时候了。
该去赴那一场，决定三界命运的鸿门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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