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凡间的风，虽然喧嚣，但用来泡茶，味道，倒也还算不错。”
杨戬的声音，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温和、从容，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俯瞰众生的淡漠。
哪吒没有说话。他只是拉着温晚，坦然地走到了那张古朴的石桌旁，坐了下来。他没有去看脚下那万丈深渊，也没有去看来者何人，仿佛这里不是千米之上的高空，而仅仅是“忘川渡”的后院。
他这份镇定，让背对着他的杨戬，动作微微一顿。
杨戬缓缓地转过身来。他看着哪吒，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那双深邃的、仿佛能洞悉三界所有秘密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情绪。
他亲自提起那把紫砂壶，为哪吒和温晚各斟了一杯茶。茶汤清亮，热气氤氲，一股混合了雪山清冽与人间烟火的奇特香气，扑面而来。
“尝尝。”他说，“我花了三千年，才让这昆仑山的雪茶，适应了凡间的风。就像我们一样，总要学会改变，不是吗？”
哪吒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入口，没有味道，但当它滑入喉咙时，却化作了最纯粹的“规则”之力，试图去解析、去同化他的神魂。
他神魂中的“人魂之精”火种与手腕上的“地之灵”龟甲，在瞬间同时发出了微弱的光芒，一者以浩瀚的人道意志，一者以厚重的大地之力，轻易地便将那股入侵的法则之力，消弭于无形。
“好茶。”哪吒放下茶杯，主脑平静地开口，“只是这茶里，‘天’的味道太重，少了点‘人’的滋味，也缺了点‘地’的根基。喝多了，容易让人忘了自己是从哪儿来的。”
杨戬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他深深地看了哪吒一眼：“看来，李天王不仅生了个好儿子，还教出了个懂茶的知己。”
“师叔过奖了。”哪吒的左脸微微一笑，“家父只教过我，自己的路，要自己走。自己的茶，也要自己品。”
两人之间的对话，句句不离茶，却又字字是道，是法则，是意志的交锋。
一旁的温晚，从头到尾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坐着，舌下的柳叶散发着清凉，让她的感官，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敏锐的状态。
在她的视野里，这个美丽得不似人间的空中庭院，正在展现出它最真实、也最恐怖的一面。
这里没有草地，没有流水，也没有桃树。有的，只是由亿万条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闪烁着微光的、半透明的锁链，构成的、一个巨大无比的、精妙绝伦的牢笼！
每一棵草，每一朵花，都是由无数条“生长”与“凋零”的法则锁链编织而成。那潺潺的流水，是“流动”与“静止”的法则在循环。甚至连他们呼吸的空气，吹拂的微风，都是由更精密的、看不见的法则之链所构成！
这里，就是“天之精”的具现化！一个由杨戬的意志所主宰的、绝对的“法则领域”！
而那只趴在杨戬脚边，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柯基犬，它的身上，同样缠绕着无数条法则之链。它的眼神深处，没有安逸，只有一种被压抑了千年的、深深的恐惧与疲惫。
温晚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终于明白，他们不是来“喝茶”的，他们是自愿走进了屠宰场。
她悄悄地，用手指在桌下，轻轻敲击了三下。这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代表“最高危险”的信号。
哪吒感受到了她的信号。他看着眼前这个依旧在从容泡茶的、温文尔雅的男人，终于决定不再兜圈子。
“师叔，”他开口道，“明人不说暗话。你费尽心机请我们来，恐怕不只是为了喝一杯茶吧？”
杨戬为自己斟满一杯茶，抬起头，笑了。
“当然不是。”他坦然地承认，“我是在给你一个机会，师侄。一个……选择未来的机会。”
他站起身，走到庭院的边缘，张开双臂，如同要拥抱整个星空。
“你看这凡间，”他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说，“充满了纷争、疾苦、生老病病。神魔妖鬼隐于其中，搅乱因果，制造混乱。凡人则在无尽的欲望中沉沦，重复着一代又一代的悲剧。你不觉得，这样的世界，很……不完美吗？”
“所以，你要毁了它？”哪吒冷冷地问。
“不，我是要‘净化’它，‘重塑’它。”杨戬转过身，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于狂热的、救世主般的光芒，“我要用‘天之精’的法则，抹去所有的‘异常’，建立一个绝对公平、绝对理性的、永恒的完美新世界！没有痛苦，没有纷争，所有的一切，都将在我制定的、最完美的秩序下，永恒地运转下去！”
“而你，哪吒，”他看向哪吒，眼神灼热，“你得到了‘人魂之精’和‘地之灵’，你拥有了成为我新世界基石的资格。交出它们，臣服于我。我将赐予你，在我之下的、至高无上的荣耀。你将成为我新秩序的、唯一的执法者！”
图穷匕见！
“如果，我说不呢？”哪吒缓缓地站起身，他脖子上的凤凰围巾，开始散发出淡淡的红光。
杨戬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那真是……太遗憾了。”
他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嗡——”
整个空中庭院，瞬间变了模样！
所有的花草树木，都在瞬间化作了最原始的、冰冷的法则锁链！它们如同有生命的毒蛇，从西面八方涌来，将哪吒和温晚层层叠叠地捆绑、缠绕！
脚下的草地变得透明，露出了下方那灯火璀璨、却又显得无比渺小脆弱的城市。他们仿佛正悬浮在一个巨大的、由法则构成的蜘蛛网中心。
“在这个领域里，我，就是天道。”杨戬的声音，变得无比宏大，充满了神明的威严，“我言，即为法。我念，即为则。”
他抬起手，对着哪吒，轻轻一握。
“我言，汝之神力，当被禁锢！”
缠绕在哪吒身上的法则锁链，瞬间收紧！一股无可匹敌的、源自“天道”本源的压制之力，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试图将他那刚刚恢复的神力，重新打回沉寂！
然而，这一次，哪吒没有再像在“绝灵”力场中那样束手无策！
他神魂中的金色火种，与手腕上的厚重龟甲，在瞬间同时爆发出万丈光芒！
“我身为人，脚踏大地！”哪吒的三颗脑袋，同时发出了一声不屈的怒吼，“天若压我，我便逆天！”
金色的“人道”之光，与黄色的“大地”之光，以他的身体为中心，轰然爆发！硬生生地在他身周，撑开了一个小小的、却又无比坚固的、属于他自己的“领域”！
天之法则，与地之守护、人之意志，在这千米之上的高空，展开了最首接、最原始的碰撞！
杨戬看着那个在自己绝对领域中，依旧能昂首挺立的身影，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夹杂着震惊与贪婪的骇然。
“有趣……真是有趣！”
“那就让我看看，是你这凡人的‘守护’，比较坚硬。”
“还是我这‘天道’的牢笼，更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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