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柱的肉菜团子还没啃完第二个，村里的风向就彻底变了。
一股阴风，从村长李大头家那紧闭的门缝里，悄悄地吹了出来，裹挟着最恶毒的诅咒，钻进了红旗村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王家婆子刚从李大头家串门出来，一出门就拉住了正在纳鞋底的邻居，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开口，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恐惧和幸灾乐祸混杂的光。
“哎，你听说了没？赵家那老婆子，不是人！她疯了！她往望天哭那块神地里倒黑狗血，埋死人骨头渣子呢！”
“我的老天爷！真的假的？”纳鞋底的女人手一抖，针首接扎进了肉里，她却感觉不到疼，“那可是土地爷的地盘！这么干，是要遭天谴的啊！”
“可不是嘛！”王家婆子一拍大腿，声音压得更低，却更清晰了，“李村长都愁得好几宿没睡着了！他说，土地爷己经给他托梦了，说再不阻止那个妖婆子，咱们全村都得跟着倒大霉！庄稼绝收，牲口暴毙！”
谣言，像长了脚的瘟疫。
一个时辰不到，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版本也变得越来越离谱，越来越吓人。
在河边洗衣服的女人们嘴里，林晚秋成了半夜穿着黑袍子在望天哭拜月亮的妖道，脚底下画着血红的符咒。
在村头歪脖子树下抽旱烟的男人们嘴里，赵西柱拉回来的那些臭泥烂粪，里面都混着夭折娃儿的头发和指甲。
恐惧，在每一个村民的心里发酵，膨胀，最后变成了出奇的愤怒。
他们祖祖辈e辈都敬畏着那片土地，哪怕它颗粒无收，那也是神圣的。
现在，一个外来的老婆子，竟然敢用最污秽的东西去亵渎它！
这不光是砸了赵家自己的锅，这是要掀了全村人的桌子！
“不能让她再这么干下去了！”
“对！把她赶出红旗村！”
“砸了那块妖地！不然土地爷发怒，咱们都得完蛋！”
村长李大头看时机成熟，从家里走出来，站上村口那块用来开大会的大青石，他脸色悲愤，振臂一呼。
“乡亲们！咱们红旗村的根，就在这片土地上！咱们的土地爷，就是咱们的亲爹！现在，有人拿着刀子，往咱们亲爹的心口上捅！咱们能答应吗？”
“不能！”
底下黑压压的人群，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被侵犯的愤怒和对未知的恐惧。
“那咱们怎么办？”李大头扯着嗓子吼道。
“砸了它！平了那块妖地！”
一个跟李二狗关系最好的混混，第一个举起了手里的锄头，眼睛通红。
“对！砸了它！”
“走！找那老婆子算账去！”
几十个被煽动起来的村民，扛着锄头，拿着铁锹，气势汹汹地朝着村北的望天哭涌去。
那架势，皆降为尘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像是要去奔赴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战场。
此刻的望天哭。
赵大柱正美滋滋地啃着第三个肉菜团子，浑身的疲惫都被这股肉香给冲散了。
赵西柱则揣着手，看着那几堆被他弄回来的“宝贝”，心里盘算着自己这个“后勤队长”下一步该怎么干，才能更有“脸面”。
当那群怒火冲天的村民出现在地头时，兄弟俩都懵了。
“李……李村长？叔，大爷们，你们这是干啥？”
赵西柱最先反应过来，连忙陪着笑脸迎了上去。
李大头一把推开他，指着他身后的那些淤泥煤渣，痛心疾首地吼道：“赵西柱！你也是咱们村里长大的！你怎么能帮着你娘，干这种伤天害理，断子绝孙的事！”
“就是！你们把咱们村的土地爷给得罪了，是想让我们所有人都给你们陪葬吗？”
“赶紧把这些脏东西弄走！再给土地爷磕头认错！”
村民们群情激奋，手里的农具在太阳底下晃着骇人的光。
赵大柱一看这架势，也急了。
他把吃了一半的菜团子往怀里一揣，张开双臂，挡在了那片刚被他用血汗刨开的土地前。
“你们干啥！不准过来！”
他梗着脖子，唾沫横飞。
“这是公社的试点田！是我……我们好不容易才挖开的！你们凭啥给砸了！”
一个村民举着锄头，恶狠狠地骂道：“凭啥？就凭我们是红旗村的人！就凭这地是土地爷的！赵大柱，你个懒货，吃了几天饱饭，连祖宗都不要了？”
“我……”
赵大柱被噎得满脸通红，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林晚秋，牵着赵盼儿的手，从地头的临时窝棚里，慢慢走了出来。
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半点惊慌。
她只是用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冷冷地扫过面前每一个义愤填膺的村民。
那眼神，像数九寒冬里最冷的冰，让所有接触到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整个嘈杂的地头，瞬间安静了下来。
李大头清了清嗓子，拿出村长的威严，指着林晚秋。
“赵家大娘！你用污秽之物，亵渎神明，触怒土地爷！现在，我代表全村的乡亲们命令你，立刻停止你的所作所为，把这些东西清理干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林晚秋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
她没看李大头。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第一个喊着要砸地的混混身上，落在了他高高举起的锄头上。
然后，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毒的锥子，扎进每个人的心脏。
“今天。”
“谁的锄头，敢碰这地里的一粒土。”
“我就让他，跟这把锄头，一起埋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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