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屋敷家的府邸坐落在平安京最核心的地段，占地之广，几乎相当于一个小型的街区。林渊乘坐着那辆装饰考究的牛车，穿过层层守卫森严的门庭，行驶在铺着洁白碎石的庭院小径上。
与他想象中的钟鸣鼎食、繁花似锦不同，这座府邸虽然宏伟，却处处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压抑与死气。精心修剪的松柏显得过分肃穆，池塘里的水宛如一潭死水，不见半点涟漪。空气中，似乎都漂浮着一股浓重的、经年不散的药味，混杂着焚香的气息，非但没能让人感到宁静，反而更添了几分诡异的绝望。
“盖亚，分析这里的环境。”林渊在心中默念。 “空气中检测到超过三十种草药的挥发性成分，以及微量的重金属元素，疑似来自某些丹药。府邸内人员的生命体征普遍偏弱，情绪扫描显示，大部分人的精神状态处于长期的焦虑与压抑中。”
林渊了然。这是一个被疾病的阴影笼罩了太久的家族。
牛车在一座格外雅致、也格外幽静的别院前停下。引路的武士为他拉开车帘，做了个“请”的手势。
走过长长的木质回廊，每一步都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踩在了一个巨大棺木的盖板上。回廊尽头，一间纸门紧闭的房间前，跪坐着几位身穿华服、面容愁苦的中年人，想必是病人的家属。在他们身旁，还站着三位老者，一人作僧侣打扮，一人是阴阳师的装束，还有一位则是宫廷御医的官服。
看到林渊到来，那几位家属眼中闪过一丝希冀，而三位老者则投来了混杂着审视、怀疑与轻蔑的复杂目光。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药师琉璃光’？”御医率先开口，声音干涩，带着明显的不信任，“如此年轻，恐怕是徒有虚名之辈吧。”
林渊懒得理会这些在他看来与巫医无异的人。他的目光穿过众人，落在了那扇紧闭的纸门上。即便隔着门，他也能“闻”到里面那股浓郁到化不开的、生命正在走向腐朽的气息。
“病人在里面？”他问。
一位中年妇人，想必是主母，连忙起身，对他深深一躬：“是的，神医大人。犬子……犬子就在里面。只是……他的病，污秽不堪，还请大人不要嫌弃。”
林渊点点头，径首走向纸门。那名武士上前，无声地为他拉开了门。
一股更加浓烈的药味和病气扑面而来，让林渊都忍不住皱了皱眉。房间里光线昏暗，窗户都被厚厚的帘子遮蔽，只在角落里点着一盏微弱的油灯。
借着昏暗的光线，林渊看到了躺在房间中央榻榻米上的那个“病人”。
那是一个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但他的身体，却己经衰败得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蜡白色，薄得像纸一样，紧紧包裹着嶙峋的骨骼。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每一次起伏都伴随着胸腔里破风箱般的杂音。
这是一个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躯壳。
然而，当林渊的目光与少年的目光相遇时，他的心却猛地一震。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在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唯有这双眼睛，燃烧着一团黑色的、不屈的火焰。那里面没有少年应有的清澈，也没有久病之人的认命与麻木，只有对“生”最原始、最疯狂的渴望，以及对“死”最深刻、最恶毒的憎恨。
这股求生欲，强烈到几乎化作了实质，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你……就是那个……能让死人复活的……神医？”少年的声音嘶哑、破碎，仿佛是两片砂纸在摩擦，但每个字都充满了力量。
林渊没有回答，他走到少年身边，蹲下身子，伸出左手，将手表对准了他。
“盖亚，深度扫描，建立基因模型，分析病因。”
手表屏幕上，蓝光幽幽亮起，一道不可见的光束覆盖了少年的全身。门外的御医等人看到他这番“闻所未闻”的诊病方式，脸上纷纷露出果然如此的鄙夷之色。
“装神弄鬼！”阴阳师冷哼一声。
林渊充耳不闻，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盖亚反馈回来的海量数据中。
“扫描完成。生命体征极度微弱，多器官系统性衰竭……正在进行细胞层面分析……发现未知遗传标记……基因链第9号染色体出现大规模、进行性断裂与降解……” “正在与地球生物基因库进行比对……匹配失败。此为未知、高侵袭性遗传病。” “建立疾病模型……结论：患者的细胞正在以正常人27倍的速度凋亡，且无法正常分裂再生。从基因层面而言，他的身体每时每刻都在‘死去’。以现有生命体征计算，预计剩余寿命：71小时。”
林渊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原来如此，不是什么诅咒，也不是什么恶灵附体，而是一种写在基因里的“死亡程序”。在二十一世纪，这也是最棘手的绝症之一，但并非……完全无解。
他站起身，转头看向门外。
“你们可以回去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你们的诊断，从根本上就是错的。这不是什么天谴，也不是什么鬼神作祟，这只是……一种生物学上的缺陷而己。”
“你说什么！”御医勃然大怒，“我行医西十年，还从未听过如此狂悖之言！此乃天定之命数，非人力可回天！”
“天命？”林渊笑了，那是一种顶尖学者看待蒙昧孩童的、带着怜悯的笑容，“在我这里，没有天命，只有数据和公式。你们所谓的‘命’，不过是一串写错了的基因代码。而我，恰好是个还算不错的程序员。”
他不再理会那些被他的言论惊得目瞪口呆的人，重新将目光投向床上的少年。
“你想活下去吗？”他问，声音里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少年那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干裂的嘴唇艰难地蠕动着，吐出一个字：“想！”
“不仅仅是活着，”林渊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他看着少年眼中那股疯狂的求生欲，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治疗方案在他脑中瞬间成型，“我要让你，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活得更久，更强壮。我要让你的身体，突破‘人类’这个物种的极限。你，愿意成为我最伟大的‘作品’吗？”
他并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对于一个在死亡边缘挣扎了十几年、内心早己被绝望和偏执填满的少年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一句承诺，那是来自神明的福音，是恶魔的低语，是点燃他所有欲望的火种。
榻榻-米上，那个名为鬼舞辻无惨的少年，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撑起自己的身体。他失败了，但他眼中的黑色火焰，却在这一刻燃烧到了极致。
“我……愿意。”
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将灵魂抵押出去的决绝。
林渊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转身对门外己经完全呆住的产屋敷家主说道：“给我准备一间最僻静、带庭院的别院，治疗期间，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另外，我需要一些……特殊的‘药材’。”
他看着少年，那个未来的鬼王，自己的“作品一号”，正式宣布了这个跨越千年的、罪孽深重的治疗方案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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