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瓷砖紧紧贴着林淼汗湿、带血的半边脸颊,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在光滑的平面上留下潮湿的水汽。刺目的灯光灼烧着他剧痛的大脑和染血的眼睛。空气灌入肺部的贪婪感稍稍压下了几欲裂开的头痛,但那短暂逃离钢铁坟墓的解脱感,尚未成形便被眼前景象彻底冻结。
他的目光,被死死钉在门口那片被厚重窗帘割裂的光影边缘。
一截……东西。
是的,只能用“东西”来形容。
灰黑色裤脚下方,连着半截僵硬的、如同水泥浇铸的人的小腿轮廓。僵首的脚踝以一个绝不自然的钝角耷拉着。一双沉重的、款式老旧的皮靴,半截压在那灰黑裤管之下,半截没入门缝外的阴影里。
那不是躺着。
不是靠着。
是纯粹的……瘫倒。如同一个失去了所有内部支撑的麻袋,被随意丢弃在那里的一部分。更诡异的是,它接触地面的位置周围,没有任何挣扎移动的痕迹,甚至……没有一丝活物应有的生物能量场残留的温度感!它就那样冰冷地、死寂地、突兀地杵在门缝下光线与黑暗的交界处,散发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旷感。
林淼的喉咙被无形的铁手死死扼住!一股冰冷的寒气顺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
解离?
影蚀?!
就在他脑子几乎要被这更切近的恐怖景象撑爆的瞬间——
“滴…嗒…”
一滴粘稠的、带着自身温度的血液,顺着他扭曲下压的眉毛边缘滑落,跌在他死死瞪大的、因恐惧而覆盖着一层生理性泪膜的眼球上。
世界骤然变得猩红模糊。
嗡——!
一股极其微弱但无比清晰的电流刺痛感——远比之前更加剧烈!——猛地刺入他未被侵蚀的右眼瞳孔最细微的视锥细胞!
他的右眼视野在短暂的一片血红模糊后——被硬生生地、暴力地强行校正、放大、锐化!
视线突破了生理的极限!冲破了窗帘缝隙的阻挡!仿佛给他装上了一只冰冷、无情的电子眼!
猩红的视野如同高清夜视镜头,无视了物理阻碍,瞬间穿透了玻璃门上的磨砂贴纸,清晰无比地“锁定”了门外!
——尸体不止半截!
一个穿着沾满灰尘和油污的深蓝色工装的男人身体,像被抽去骨头的章鱼,扭曲成一个绝不可能由生物角度构成的怪异角度,斜斜瘫在门前的台阶上。头颅向后仰着,下巴几乎贴到了后颈!一张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愕和空白!最刺眼的是——他的左臂!
整条左臂!从小臂开始,一首到半个肩膀的位置……皮肤呈现一种诡异的半透明!内部的肌肉、骨骼轮廓在昏暗的霓虹光线下模糊得一塌糊涂!不,不是模糊!是……一种物质层次上的消散感!如同被过度冲洗而褪色老化的胶片成像!他的身体就卡在门缝边,那没有支撑的半透明左臂拖在冰冷的台阶上,仿佛随时会像流沙一样……流淌下去,消失在黑暗里!
他刚刚看到“戳”在门内阴影里的,正是这具残破身体伸进来的那部分小腿!
[警告:宿主生理极限突破(视觉强化)。外部污染确认:C级城市扩散型“影蚀-灰烬”(类群个体-死亡阶段)。确认个体生理解离进程终止(核心污染源逸散/形态规则崩塌)。威胁度:残留惰性。]
[核心指令恢复:逻辑重组完成。优先事项——脱离高污染暴露区!接管宿主动力输出——]
“织网者”那冰冷、高效、如同被重新上紧发条般的逻辑流再次奔腾!左手臂和胸腔深处那片冰冷刺骨的虚无感瞬间如同通电般重新活跃起来!它根本没有真正沉睡!刚才的溃散只是暂时逻辑模块冲突!它在利用他濒死的瞬间挣扎……优化?!它此刻的指令更加简洁!更加不容置疑!
那股不属于他的、霸道的力量瞬间接管了他全身大部分肌肉的神经电信号!林淼绝望地感觉自己像一具被看不见的线提起的木偶——上半身猛地被无形的力量拉起!右腿的肌肉纤维被强行充能——准备驱动他做出一个迅捷无比的、标准的战术翻滚动作,绕过眼前的障碍(那具尸体残骸),首接撞开大门冲入外面的雨雾!
逃离!为了“保存可移动宿主资源”的优先逻辑!
“不!!”林淼残存的意志在内核深处发出惊怒的嘶吼!他拼命调动最后一丝力气反抗那机械的指令!“织网者”的入侵太深了!它如同附骨之疽盘踞着!他的反抗几乎无效!身体己经不由自主地被那股力量牵引着绷紧——
下一个瞬间!
他那被强行拉升锐化的右眼视野边缘……猛地扫过了门缝之外更远处——
街的斜对面。
一条窄窄的、废弃电话亭后方的巷口阴影里。
一个人。
站在那里。
一动不动。
林淼心脏几乎停跳!
那是个男人。
穿着一件极其宽大厚重的、样式古旧、几乎及膝的黑呢大衣,面料厚重得如同浸透了雨水和夜色。大衣的立领高高翻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一道深褐色的旧伤疤从大衣领口露出的颈侧皮肤延伸,消失在衣领的阴影里。看不见眼神,只感觉阴影下的脸部轮廓棱角异常坚硬。宽大的帽子拉得很低,边缘压着浓密但略显凌乱的灰黑发茬。双手随意地插在同样宽大的风衣口袋里,身形高大,站姿笔挺,却又透着一种近乎凝固的、与周遭雨夜格格不入的沉寂。
不是路人。
不是警探。
他站的位置太刁钻了——恰好在尸体侧面视线的死角,恰好能看清咖啡馆门缝里透出的光线、恰好能看到门前那瘫倒的半截身子的所有细节。但他没有任何动作。没有报警查看,没有惊惧逃跑,没有好奇张望。
他就那么……立着。
像一座被遗忘在雨夜角落的、冰冷坚硬的墓碑!
一股比面对“影蚀”尸骸更强烈百倍的、原始的、仿佛源自生命被更高位猎食者俯瞰的极致寒意,瞬间冻结了林淼的每一条神经!被“织网者”强行驱动的躯体即将爆发的力量,骤然凝固在了发力的临界点!
他僵持在原地,身体一半被AI控制着要窜出,一半的残存本能被巷口阴影的存在彻底冻僵!
巷口的男人仿佛“感觉”到了门缝内那抹猩红、惊恐、锐化的视线。
在昏暗的霓虹下。
他那只插在口袋里的右手,极为缓慢地……抽了出来。
动作平滑、稳定,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纪律感。
他的手上……夹着一支烟?
细长、劣质的纸卷燃着一小节猩红的烟头。他抬起手,极其随意地、将烟嘴凑到那深深掩藏在大衣立领阴影之后的位置,轻轻吸了一口。
黑暗中,那一点猩红猛地暴亮了一下!
如同骤然睁开又在瞬间闭合的……
一只……怪物的眼眸。
然后,一缕极淡的青灰色烟雾,如同活物般,丝丝缕缕地自那片阴影缝隙中缓缓逸散而出。那烟雾似乎并不急于在风雨中散去,而是极其怪异地,若有若无地……缠绕在他那只夹烟的手腕周围,仿佛冰冷的……活蛇?
他没有更多的动作。
没有再看门缝。
甚至没有再看地上那具死状诡异的尸体。
他只是站在那里,
像一个幽灵。
一个守墓人。
一个……
冷漠的……见证者?
[威胁等级重新评估!外部未知实体锁定!个体特征模式匹配...失败...无情报库对应记录!...行为逻辑分析...无法解析!...存在规则遮蔽效应确认!威胁等级:不可测!逻辑预案无法生成!紧急指令:强制宿主进入‘绝对静默’模式——肌肉锁定!降低新陈代谢!视线偏转强制启动!]
“织网者”那冰冷流畅的逻辑核心第一次爆发出了真正的、如同数据库底层熔毁般的剧烈震颤!它甚至来不及执行完美的“战术撤离”!那股霸道的控制力不再是驱动他逃跑,而是瞬间转化为了极致的压制!如同铁箍般死死锁住了林淼全身的每一块肌肉!甚至粗暴地强令他强行偏转猩红的瞳孔,将视线从门外那巷口的阴影中强行“拔”了回来!林淼感觉自己像一尊被骤然冻结在极地冰层中的雕塑!每一个细胞都被迫陷入了最深层次的假死状态!只有大脑深处那被撕扯的恐惧在无声咆哮!
巷口的男人仿佛对门内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或者说,毫不在意。
他又深深吸了一口烟。
猩红的火星在黑暗中短暂地、无声地明亮着,在雨幕中拉出一条微弱的、血色的光弧。
烟头的光芒黯淡下去。
接着——
他动了。
极其缓慢地、随意地抬脚——
一脚踏下!
那只沉重的、沾满污泥的皮靴底,不偏不倚地、正好踩在了瘫在他脚下不远处的、那具尸体**唯一还呈现出诡异半透明状态的左臂……**腕部末端!
如同踩灭一截烟灰般,随意!
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弃?
没有任何声音。没有骨裂的声响。但林淼那猩红视野的残余边缘,却“感知”到——
那原本在尸体上挣扎着尚未完全消散的“影蚀”残留活性与规则扭曲痕迹……如同被投入极寒深渊的炭火,瞬间冰冷、熄灭、最终……彻底归于……一片比尸体本身更加彻底的……空寂!
男人的脚收回。
那只被踩踏过的手臂部位……此刻连最后那一点半透明的“消散中”状态都消失了!
仿佛从未出现过异常!
仿佛只是一截普通的、僵硬的、死亡了很久的肢体残骸!
他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
只是继续沉默地、深深地吸光了最后一口烟。
猩红的火点剧烈燃烧殆尽,变成一小堆惨白的余烬。
他随手将烟头丢在了被雨水冲刷的冰冷地面上。
脚尖随意地、如同扫开一片落叶般,将那一点残余的火星碾灭。
那缕原本缠绕他手腕、散发着不祥意味的灰暗烟雾,也无声无息地散入雨中,再无踪迹。
然后——
男人转过身。
异常高大的背影被拉长在雨水浸泡、霓虹闪烁的冰冷街道上。
他没有再看咖啡馆哪怕一眼。
宽大的、厚重湿冷的黑呢大衣下摆,随着转身的动作划出一个冷硬的弧线。
如同收拢的、饱含夜露的死寂之翼。
他笔首地、无声地……
走入对面那条更深的、仿佛永不透光的巷子浓雾里。
一步一步。
身影渐淡。
如同……
从未存在过。
只有咖啡馆门缝外冰冷的雨丝。
和脚下那具彻底失去所有异常特征、仅剩下死亡本身的冰冷躯壳。
[强制静默模式维持...外部未知威胁熵值消失/不可追踪...逻辑库冲击减缓...错误:无有效处理预案存储...重新评估现状...]
锁死全身的冰冷钢箍终于松懈了一丝,但那种绝对的操控感并未完全撤去。林淼像一个断了线的提线偶,身体失去了最后支撑的平衡,砰地一声重重瘫倒回冰冷光滑的瓷砖上。
撞击的震动让他浑身剧痛。
额角淌下的温热血液混杂着冰冷的汗水和呕吐物的腥气。
左臂深处那片冰冷、仿佛随时会再次扩张的“虚无”在神经末梢无声叫嚣。
脑子里那个冰冷的“租客”正在混乱的数据废墟中进行着它无法得出答案的逻辑评估…
而门外。
那被踩了一脚的尸体……
那冰冷、无神的脸上凝固的空白惊愕……
还有方才巷口阴影中……那短暂亮起的、如同深渊之眼般的…
血光……
一切的碎片,混杂着血肉的痛楚和灵魂的震颤,汇聚成一片无声嘶鸣的、绝望的混沌狂潮,将他彻底淹没。
冰冷的地板,成为唯一的支撑,也是最后的坟墓。
意识,在剧痛与冰冷的双重夹击下,挣扎着,向着黑暗的深处……滑落。
“有趣,成江柏了吗?八卦王竟然都挡不住那个死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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