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顾晏的整个世界，都聚焦在了谢妄那只手上。
那只骨节分明、修长漂亮，却又蕴含着足以毁灭他一切力量的手。
他能清晰地看到，男人的指尖因为向后支撑的动作，微微陷进了柔软的床垫里，带动床单泛起细微的褶皱。
再往下一点……只要再往下一点点，他的指尖就能触碰到床单的边缘。
然后，他或许会因为无聊，或者仅仅是出于一种掌控者的习惯，随意地掀开那片薄薄的布料……
到那时，藏在床底下的那个塞满了罪证的垃圾袋，那张揉成一团的人物关系网，都将无所遁形。
不！
顾晏的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计谋、所有的演技，在这一刻都失去了作用。
他唯一的念头，就是阻止他！
不惜一切代价！
就在谢妄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床单边缘的千钧一发之际，顾晏几乎是凭借着野兽般的本能，猛地冲了过去！
“扑通”一声。
他不是走过去的，而是因为腿软，踉跄着、狼狈地摔在了床边。
他整个人，都跪趴在了冰冷的地板上，正好挡在了谢妄和床底之间。
这个举动太过突然，也太过卑微。
连正准备享受掌控者乐趣的谢妄，都因为他这堪称“投怀送抱”的举动而微微一愣。
他垂下眼，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少年。
少年乌黑柔软的头发因为剧烈的动作而显得有些凌乱，几缕发丝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眉眼。他低着头，削瘦的肩膀在不停地颤抖，像一只被暴雨打湿了翅膀的蝴蝶，脆弱，又带着一种破碎的美感。
「你这是……」谢妄的眉梢微微挑起，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的兴味，“在干什么？投怀送抱？”
顾晏没有抬头。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一定难看到了极点，他不能让谢妄看到他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恐慌。
他只能继续演下去。
他伸出颤抖的、冰凉的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谢妄的裤脚。
那昂贵的、用顶级面料手工定制的西裤，被他攥出了几道可怜的褶皱。
「谢先生……」
他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来，沙哑得不成样子，混合着浓重的鼻音和未干的哭腔，听上去，像小动物濒死前的哀鸣。
「对不起……我……我骗了您……您罚我吧……」
他将自己的姿态，放到了最低。
低到了尘埃里。
他放弃了所有的尊严，用最卑微的方式，试图转移这个男人的注意力。
他在赌。
赌谢妄的自负。赌他对自己这个“玩具”的掌控欲，远远大于对这个脏乱差的出租屋的好奇心。
谢妄看着脚边这个蜷缩成一团的小家伙，看着他抓住自己裤脚的、那双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眼中的神色，变得愈发深沉和复杂。
他没有立刻说话，也没有推开他。
他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神祇，在审视着向他匍匐忏悔的、卑微的信徒。
房间里的空气，凝滞得仿佛要结出冰来。
顾晏能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头顶上方，终于传来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罚你？」
谢妄轻轻地笑了。那笑声，低沉悦耳，此刻听在顾晏耳中，却比魔鬼的低语还要可怖。
「好啊。」
他说。
然后，他伸出手，这一次，不是去掀床单，而是轻轻地，捏住了顾晏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顾晏被迫仰起脸，那张被泪水冲刷得一塌糊涂的小脸，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了谢妄的视线里。
他的眼睛红得像兔子，嘴唇被自己咬得没了血色，整个人看上去，可怜到了极点。
谢妄的拇指，在他的下巴上，轻轻地着。
那粗粝的指腹，带着一种灼人的温度，让顾晏的皮肤一阵战栗。
「既然要罚……」谢妄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顾晏那因为惊恐而微微张开的、的唇上，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暗示性，「那就罚你……做点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
什么事？
顾晏的脑子彻底懵了。
然而，谢妄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
他只是俯下身，那张英俊得令人心悸的脸，在顾晏的瞳孔中，再次放大。
这一次，他不再有任何试探。
他低头，精准地，凑向了顾晏的颈窝。
然后……
他像一头正在检查自己猎物的猛兽，轻轻地，嗅了一下。
他的鼻尖，几乎贴上了顾晏的皮肤。
温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顾晏最敏感的颈侧动脉上，激起了一片细小的、战栗的鸡皮疙瘩。
顾晏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他……他在做什么？
他在闻什么？
而谢妄，在嗅完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更加浓重的、让顾晏完全无法理解的……
困惑。
他仿佛在顾晏的身上，闻到了一种不该属于这里的、熟悉的味道。
但是，那种味道太淡了。
淡得……让他无法确定。
他微微蹙起了眉头，像是在极力分辨着什么。
然后，他用一种几不可闻的、自言自语般的声音，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
「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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