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谈谈吧。”
当顾晏那句，平静，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郑重的话语，在安静的餐厅里，缓缓响起时。
谢妄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讶异。
仿佛，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刻的到来。
他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对面那个，神情，无比严肃的少年。
良久，他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
……
两人，没有，再去那个，充满了压抑和算计的，书房。
而是，来到了，客厅的阳台上。
夜风，微凉。
带着一丝，雨后青草的，清新气息。
吹散了，两人之间，那份，略显凝重的，气氛。
远处，是这座城市，璀璨的，万家灯火。
像一条，流淌在，夜幕下的，银河。
顾晏靠在栏杆上，看着那片，熟悉的，又，陌生的夜景。
沉默了很久。
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是，该先质问，他父亲的死？
还是，该先坦白，自己，那可笑的复仇计划？
而谢妄，似乎，也很有耐心。
他没有催促，只是，学着他的样子，靠在他的身边，陪他一起，看着那片，无言的，夜色。
最终，还是顾晏，先开了口。
他的声音，很轻，很飘。
像在，诉说一个，与他无关的，遥远的故事。
「我爸爸，叫顾远山。」
他说。
谢妄的身体，微微一僵。
但他，没有打断他。
「他是个，很温柔，也很，固执的男人。」顾晏的唇边，泛起一抹，极其浅淡的，怀念的苦笑，“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做出，属于我们国家自己的，最顶尖的芯片。」
「所以，他创立了，‘远芯’。」
「为此，他几乎，投入了，他所有的时间，和，心血。」
「我小时候，最讨厌的，就是他。」
「因为，他总是，很忙。忙到，没有时间，陪我，也没有时间，陪我妈妈。」
「我总觉得，在他的心里，‘远芯’，比我和妈妈，加起来，还要重要。」
「首到……」
顾晏的声音，顿了顿。
那双，漂亮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悲伤的水汽。
「首到，他出事了。」
「公司，破产了。所有的罪名，都被，安在了他的头上。」
「一夜之间，我从，人人羡慕的，天之骄子，变成了，人人喊打的，丧家之犬。」
「而他……」
顾晏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冰冷的，大理石栏杆里。
「也，从一个，受人尊敬的，企业家，变成了一个，携款潜逃的，罪人。」
「至今，生死未卜。」
他说得很慢，很平静。
仿佛，在陈述一件，与他无关的，社会新闻。
但，谢妄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那具，清瘦的身体里，所压抑着的，巨大的，滔天的……
悲痛。
「所有人都说。」顾晏缓缓地，转过头，那双，通红的眼睛，第一次，不带任何伪装，也不带任何算计地，首首地，看向了谢妄。
「是你。」
「是你，谢妄。」
「是你，为了吞并‘远-芯’的核心技术，而，设下了，一个巨大的陷阱。」
「是你，逼死了我的父亲。」
「是你，毁了我的家。」
「所以……」
他的唇边，勾起一抹，极度自嘲的，惨然的笑容。
「我来找你了。」
「我用，你最喜欢的，那种方式，接近你。」
「我想，找到证据，为我父亲，报仇。」
「我想，亲手，将你，送进地狱。」
「但是……」
顾晏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真实的，迷茫与痛苦。
「我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
「那把钥匙……那个保险箱……那本画册……」
「你，不是我的仇人。」
「对不对？」
当最后那个，充满了不确定，和，一丝丝，可悲的期盼的问句，从顾晏的口中，轻轻吐出时。
谢妄的心，像被一把，最钝的刀子，狠狠地，来回切割着。
他看着眼前这个，终于，愿意，对他，敞开心扉的少年。
看着他眼中，那份，脆弱的，无助的，和，对自己，那份，复杂的，依赖。
他知道，他不能，再对他，有任何的，隐瞒了。
「对。」
谢妄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不是。」
「但，这件事，却，因我而起。」
顾晏的瞳孔，猛地，一缩。
「什么意思？」
谢妄没有，立刻回答他。
他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烟，点上。
他很少，抽烟。
只有，在，心情，极度烦躁，或者，压抑的时候。
缭-绕的烟雾，模糊了他那张，英俊的，却又，写满了，疲惫的脸。
「十五年前。」
他缓缓地，开了口。
「那场绑架案，你还记得，多少？」
顾晏的身体，微微一颤。
他摇了摇头。
「我……我只记得，一些，零星的碎片。」
「那，我来告诉你。」谢妄深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地，吐出。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与顾晏，如出一辙的……
痛苦。
和，深深的，恐惧。
「那一天，是，十月二十七号。」
「是，我的，生日。」
「也是，你的，受难日。」
「我们，被关在，一个，废弃的，地下冷库里。」
「很冷，很黑。」
「我当时，很害怕。比任何时候，都害怕。」
「我以为，我会，死在那里。」
「是-你。」
谢妄缓缓地，转过头，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第一次，染上了一丝，近乎于“虔-诚”的，温柔。
「是-你，那个，穿着白色衣服，像个小太阳一样的，小家伙。」
「将你，最喜欢的，那个，会唱歌的知更鸟玩具，送给了我。」
「你对我说，你叫晏晏，你会保护我。」
「你，是那片，无尽的黑暗里，我看到的，唯一的光。」
「所以……」
谢妄的唇边，勾起一抹，极度自嘲的，苦笑。
「我就，赖上你了。」
「我对自己说，这个，漂亮得，像个小天使一样的小家伙，是我的。」
「谁，也别想，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但是，我食言了。」
谢妄的声音，顿了顿。
他眼中，那抹，刚刚，才升起的温柔，瞬间，被一片，滔天的，恨意，所取代。
「绑匪，有两个人。」
「一个，负责，看守我们。」
「另一个，则，负责，和，外面的人，谈判。」
「而，负责谈判的，那个绑匪，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我。」
「而是，你。」
顾晏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什……什么？」
「你父亲，顾远山。」谢妄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在那个时候，就己经，研发出了，一项，足以，颠覆整个行业的，芯片技术。」
「那项技术，领先了，当时，整个世界，至少，十年。」
「而，绑架你的那个人，他要的，不是赎金。」
「他要的，是，你父亲手里的，那项技术的核心代码。」
「他用你的命，来威胁你父亲。」
「你父亲，为了救你，最终，妥协了。」
「他将，那份，他视若生命的核心代码，通过某种方式，交了出去。」
「而，那群人，在拿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之后，却并没有，遵守承诺。」
「他们，撕票了。」
「他们，在那个，废弃的冷库里，引爆了，一颗，小型的，定时炸弹。」
「他们想，将我们，和，所有的罪证，都，一起，埋葬在那片，黑暗里。」
「是-你父亲。」
谢妄的眼眶，红了。
「是，顾伯父。」
「他，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单枪匹马地，冲了进来。」
「在炸弹，爆炸的前一秒，他，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你。」
「然后，将你，从那个，唯一的，通风口里，推了出去。」
「而他自己……」
谢妄的声音，哽咽了。
「则，和那个，看守我们的绑匪，一起……」
「被，永远地，埋在了，那片，废墟之下。」
「所以……」
谢妄看着，早己，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的顾晏。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无数的风沙，反复地，撕裂过。
「你的父亲，他，不是罪人。」
「他，是英雄。」
「一个，为了救你，也，间接地，救了我，而，牺牲了自己，所有一切的……」
「真正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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