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第七号，废弃的化工厂。
这里，曾是，这座城市，工业时代的，辉煌遗迹。
而现在，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和，那，在夜风中，呜咽作响的，生了锈的，巨大的，钢铁骨架。
像一头，死去了多年的，史前巨兽的，骸骨。
充满了，荒凉，与，不祥的气息。
顾晏，一个人，开着车，来到了这里。
他没有，告诉谢妄。
也没有，通知“白塔”的任何人。
因为，他知道。
言碎，这个疯子，说得出，就，做得到。
他，不能，拿季风的命，去赌。
他将车，停在了，工厂的大门外。
然后，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夜风，很冷。
吹在他那，单薄的，身上，像，无数把，锋利的小刀子。
但他，却，感觉不到。
因为，他的心，比，这，西伯利亚的寒风，还要，冷。
他，一步一步，走进了，那座，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的，黑暗的，工厂。
脚下，踩着，破碎的，水泥块，和，不知名的，金属碎片，发出，“咔嚓，咔嚓”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工厂的，最深处。
一间，相对，还算完整的，巨大的，车间里。
亮着，一盏，昏黄的，孤独的，白炽灯。
而言碎，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盏灯下。
他的面前，摆着一张，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古董级的，欧式长餐桌。
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
桌布上，摆着，精致的，银质餐具，和，两个，盛着，猩红色液体的，高脚杯。
甚至，在，桌子的中央，还，点着，一支，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浪漫的，烛台。
这，充满了，诡异的，极致的，浪漫主义的场景，与，周围那，破败的，充满了，死亡气息的环境，形成了，一种，极其，强烈的，荒谬的，视觉冲击。
而，季风，则，被，绑在，言碎身后，一根，巨大的，水泥柱上。
他的嘴，被，黑色的胶带，封着。
那双，漂亮的，狭长的桃花眼，在，看到，顾晏，真的，一个人，出现在这里的时候，瞬间，瞪大了！
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愤怒，焦急，和，深深的，自责！
他，拼命地，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不成调的，嘶吼。
像一头，被，困住了的，愤怒的，却又，无能为力的，小狮子。
「来了？」
言碎，看到顾晏，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温柔的，灿烂的笑容。
他，甚至，还，站起身，像一个，最绅士的，主人一样，为顾晏，拉开了，他对面的，那把，同样，充满了，违和感的，华丽的，天鹅绒餐椅。
「坐吧。」
他的声音，温润，又，充满了，磁性。
「我，等了你，很久了。」
顾晏没有，立刻，坐下。
他只是，用那双，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
「放了他。」
他的声音，同样，冰冷。
「哦？」言碎的眉梢，微微挑起，脸上，露出了一个，故作，无辜的表情，“你说，阿凡啊？」
「可是，他，今晚，惹我生气了。」
「我觉得，他，需要，在这里，好好地，冷静一下。」
「也，顺便，当一个，安静的，‘观众’。」
「欣赏一下，我们，这场，迟到了，十五年的，‘世纪会谈’。」
「你觉得呢？」
他的话，说得，轻描淡写。
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
顾晏知道。
自己，现在，没有任何，和他，谈判的，筹码。
他，只能，缓缓地，走上前，在，那把，冰冷的，华丽的餐椅上，坐了下来。
「好了。」言碎，满意地，笑了。
他，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然后，将其中一杯，盛着，猩红色液体的酒杯，推到了顾晏的面前。
「尝尝。」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诱惑。
「这，可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82年的，罗曼尼康帝。」
「最适合，用来，搭配，我们，今晚这个，充满了，‘美学’的，话题了。」
顾晏看着，杯子里那，如同，鲜血般，粘稠的液体。
他没有，碰。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言碎，轻轻地，晃动着手中的酒杯，那双，狭长的，漂亮的桃花眼里，闪烁着，一种，近乎于“痴迷”的，狂热的光。
「我只是……」
「想，和你，聊聊。」
「聊聊，关于，我，毕生，所追求的，那，最极致的，最完美的……」
「‘破碎感’的美学。」
破碎感？
顾晏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完全，听不懂，这个疯子，到底，在说些什么。
而言碎，似乎，也，并不需要，他，听懂。
他，只是，自顾自地，陷入了，一种，近乎于“传道”的，癫狂的，自我陶醉之中。
「你知道吗？顾晏。」
他的声音，变得，悠远，又，充满了，一种，神圣的，咏叹调般的，感觉。
「这个世界上，最美的，从来，都不是，那些，完整的，无瑕的，东西。」
「而是，那些，破碎的，残缺的，充满了，悲剧色彩的……」
「遗憾。」
「就像，断臂的维纳斯。」
「就像，被，大火，焚烧过的，圆明园。」
「也，就像……」
他顿了顿，那双，燃烧着，狂热火焰的眸子，死死地，落在了，顾晏那张，因为，愤怒，和，困惑，而，显得，愈发，漂亮的脸上。
「像，你。」
「你，知道吗？」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七岁。」
「在，你母亲，沈清的，那个，充满了，各种，冰冷仪器的，实验室里。」
「那时候的你，就像一个，最完美的，被，上帝，亲手，雕琢过的，瓷娃娃。」
「漂亮，天真，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
「我当时，就在想。」
「如果……」
「如果，能将这件，最完美的艺术品，给，亲手，打碎。」
「那，它，在，破碎的那一瞬间，所，迸发出来的，那种，极致的，悲剧的美感，又该，是，多么的，令人，心醉啊。」
顾晏听着他这番，充满了，变态，与，疯狂的言论。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他，终于，明白了！
眼前这个男人，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一个，为了，满足自己那，可悲的，扭曲的，所谓的“美学追求”，而，不惜，将，所有人的命运，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
恶魔！
「所以……」顾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所以，十五年前，那场绑-架案……是你？！」
「是我。」
言碎，承认得，干脆，又，坦然。
他的脸上，甚至，还，露出了一抹，回忆往事时，那，充满了，愉悦的笑容。
「我，只是，给了，你那个，愚蠢的，贪婪的，二叔，一点小小的，‘建议’。」
「也，给了，那个，同样，愚蠢的，林德钟，一点，他，无法拒绝的，‘诱惑’。」
「然后，我就，安安静静地，躲在，幕后。」
「欣赏着，你们，这群，可悲的，凡人，在，我，为你们，精心编织的，命运的蛛网上，痛苦地，挣扎，哀嚎。」
「看着，你，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一夜之间，跌入，最肮脏的，泥潭。」
「看着，你，为了，那，可笑的复仇，而，不得不，放下所有的尊严，去，讨好，那个，你，最恨的男人。」
「看着，你们，相爱，相杀，彼此，折磨……」
「哦，那，是多么，美妙的，一出，充满了，悲剧，与，张力的，舞台剧啊！」
「而，你，顾晏……」
他看着他，眼中，那，痴迷的，狂热的光，变得，更加，浓烈。
「你，就是，我，这一生中，创作出的，最完美的……」
「‘作品’。」
「你，那破碎的，灵魂。」
「你，那，在，爱与恨之间，反复挣扎的，痛苦。」
「你，那，明明，脆弱不堪，却又，倔强得，不肯低头的，眼神……」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
「完美到，让-我，都，忍不住，想要……」
他缓缓地，站起身。
绕过长长的餐桌，一步一步，走到顾晏的面前。
然后，他伸出手，用一种，近乎于“朝圣”的，充满了，占有欲的姿态，轻轻地，抚上了，顾晏那，冰凉的，苍白的脸颊。
「想要，将你，彻彻底底地，据为己有。」
「让你，成为，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最完美的，藏品。」
「永远地，留在我身边。」
「你，说……」
他的声音，充满了，恶魔般的，诱惑。
「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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