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中心马路中央她们正在等着红绿灯。
司机死死盯着路口中央的红绿灯，指针在秒数上跳动得像心跳。前车尾灯刚灭，司机踩着油门正要往前挪，眼角的余光突然被后视镜里的景象盯住——
一辆深绿色的大货车像块失控的巨石，正从右侧车道斜斜地冲过来。
它的转向灯疯狂闪烁，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像被碾碎的骨头，车身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反而像被无形的手推着，首首地朝她们这个方向偏过来。
司机猛打方向盘的瞬间，傅临溪被这一动静惊的放下了手机。
挡风玻璃外，货车的车头越来越近，近得能看清车斗上锈掉的栏杆，看清驾驶座里那个惊慌到变形的脸。
红绿灯在她眼前晃成一团模糊的光，红色、绿色、黄色，混着货车前灯炸开的白光，像有人把调色盘砸在了她眼里。
“砰——”
世界突然被塞进一个巨大的闷罐里。司机的头撞在方向盘上，气囊弹出来的瞬间，傅临溪闻到了一股类似烧焦的玉米味。
车身剧烈地摇晃着，像被巨人拎起来甩了甩，然后重重砸在地上。
车窗玻璃碎了，冷风裹着碎渣灌进来，她看见自己的车像片被狂风卷动的叶子，在路面上弹了两下，最后斜斜地卡在货车和护栏之间。
仪表盘上的指针疯狂打转，最后重重摔回零的位置。
那盏刚才还在等的红绿灯，此刻隔着破碎的车窗看过去，只剩下一团模糊的光晕，再也分不清是红是绿了。
先是一缕黑烟从引擎盖缝隙里钻出来，细细的，像根被点燃的线香。
下一秒，火苗就跟着窜了上来。
不是温柔的小火苗，是带着橙红色焰芯的、张牙舞爪的火舌。
“轰”地一声舔上拱起的引擎盖，瞬间把那片金属烤得发亮。
她们还没反应过来，副驾的车窗己经映出跳动的光。热浪隔着座椅背扑过来，烫得傅临溪后颈发疼，刚才闻到的汽油味突然变得尖锐，混着塑料融化的焦臭，刺得鼻腔发酸。
车标周围的漆皮开始起泡、卷曲，然后被火舌一卷，就化作黑色的灰烬飘起来。
“噼啪”
声越来越密，像无数根火柴在同时燃烧。
挡风玻璃上的裂纹被火光照亮，那些蛛网似的纹路里，仿佛也钻进了细碎的火星。
有什么东西在车厢里炸开，是仪表盘？还是掉在脚垫上的打火机？碎片混着火星溅到她手背上，烫出细小的燎泡。
火己经裹住了半个车身，引擎盖下传来沉闷的爆裂声，浓烟像涨潮的水，顺着门缝往车厢里灌，呛得傅临溪撕心裂肺地咳嗽。
视线被熏得发灰，只能看见窗外那片越来越大的、晃动的橘红色，把整个路口的光都染成了滚烫的颜色。
傅临溪的腿被卡住了，无论她如何用力都挣脱不出来。
在她眼皮越来越沉快要撑不住时，一双手伸了进来，看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冲了进来把她给救了出去。
意识像沉在水底的羽毛，慢悠悠地往上飘。
先是闻到味道——消毒水的清冽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钻进鼻腔时，连带着太阳穴都突突地跳。
眼皮重得掀不开，傅临溪试着动了动手指，右手背传来针管刺入的刺痛，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往身体里渗，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唔……”
喉咙干得发紧，一声低吟刚出口，就被自己沙哑的嗓音惊了下。
视线终于聚焦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纯白的天花板，正中央悬着的输液架摇摇晃晃，吊瓶里的药液顺着管子往下滴。
“嘀嗒、嘀嗒”。
和心电监护仪的
“滴滴”
声叠在一起，敲打着耳膜。
左边肋骨突然传来一阵钝痛，像是被人用钝器反复碾过，傅临溪下意识想侧过身，却被这股疼钉在原地，只能倒抽一口冷气。
这时才发现自己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领口沾着点干涸的、暗褐色的痕迹——是血吗？
记忆像断了线的珠子，最后停留在刺眼的白光里：货车的轰鸣、剧烈的撞击、身体被抛起又狠狠砸下的失重感……那些碎片猛地涌上来，让她胸口一窒，呼吸瞬间乱了节奏。
“傅小姐？你醒了？”
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的身影走过来，手里的记录板发出纸张翻动的轻响。她俯身时，看见她胸牌上的名字：李娜。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别急着动，你肋骨断了两根，右腿还有些骨裂，刚做完手术没多久。林特助给您下楼买晚饭去了，应该很快回来。”
骨裂？手术？
她眨了眨眼，才发现窗外的天己经暗了，只有路灯的光透过百叶窗，在墙上投下一道道细长的影子。
原来己经过了这么久。
右手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个空荡荡的保温杯，杯口还冒着点热气。旁边压着张纸条，字工整，是林特助的：“小姐喝点水。醒了别乱动，会疼。”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钝痛混着感动的情绪漫上来。
傅临溪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视线又开始发模糊，这次却不是因为疼痛——监护仪的声音突然快了半拍，滴滴声密集起来，像在替她说着什么没出口的话。
在医院附近的一家水果店里林特助在接到护的电话说傅临溪醒来时，先是十分惊喜和激动后又转为着急和担心。
她提上打包好的水果，一步并作两步飞向病房冲去。
“吱呀”一声，病房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风，吹散了些空气里的消毒水味。
傅临溪偏过头，看见林特助挤进门来，手里拎着两个鼓鼓囊囊的保温桶，胳膊肘还夹着个塑料袋，里面露出几盒包装鲜艳的水果。
她额头上渗着层薄汗，鬓角的头发都被打湿了，贴在脸上，进门时没注意门槛，踉跄了一下，手里的保温桶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醒了？”
她眼睛一亮，快步走到床边，把东西往床头柜上一放，手在裤子上胡乱擦了擦汗。
“刚回别墅炖了汤，想着您醒了肯定要吃点热的……”
说着就去解保温桶的盖子，手指因为着急，半天没拧开，耳尖都憋红了。
她身上还带着外面的热气，混着点油烟味，和病房里的清冷气息格格不入。
傅临溪看着他笨拙的样子，喉咙突然有点发紧，刚想开口，就见林特助猛地停下手，盯着她打点滴的手，声音放轻了八度，眼泪一下子从的眼眶中滑落：“医生说您伤得重，让你别乱动……”
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让她早己把傅临溪当作自己的孩子对待着，这次的事故把她吓坏了。
窗外的路灯亮了，光透过她的肩膀照进来，在他发梢的汗珠上镀了层金边。
她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可傅临溪没太听清——只觉得这阵忙乱的烟火气，比任何止痛药都管用，让那颗悬在半空的心，悄悄落回了实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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