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的光芒在冰镇葡萄上流转，于晏指尖捻着最后一颗青提，果肉的清甜在舌尖漫开，却驱不散心底那层化不开的寒凉。
他将果蒂轻轻放入骨瓷碟，瓷片相撞的脆响在喧闹包厢里显得格外突兀。
包厢里的喧嚣像潮水般涌来，混合着雪茄烟气与昂贵香水味。
“哥怎么不吃了？这可是张叔特意让人从新疆空运来的。”
于泽的声音穿过人群，他刚结束与几个兄弟的低声交谈。他手里端着两只水晶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轻晃。
于晏抬眼时，正看见于泽被众人簇拥的模样。
他穿着与自己同款的手工西装，那是父亲要求的“兄弟和睦”，可于晏每次看到这相似的着装，都会想起母亲衣柜里那些再也没机会穿的旗袍。
几个纨绔子弟拍着于泽的肩膀大笑，他们手腕上的名表在灯光下闪烁，像极了当年围在继母身边谄媚的眼神。
角落里的名媛们用小勺搅动咖啡，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于泽，那姿态与当年继母在父亲面前装腔作势的模样如出一辙。
“不了，晚上吃甜的容易失眠。”
于晏的声音平静无波，指尖却在裤缝上用力。
那里藏着一枚小小的玉扣，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冰凉的触感总能让他在窒息时保持清醒。
于泽己走到面前，将酒杯递过来。
“就抿一口。李总带来的82年拉菲，说是要跟我们哥俩好好聊聊城东的项目。”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熟稔。
“爸说这个项目让我们联手做，你设计的产业园方案，他们都很感兴趣。”
于晏的指尖触到冰凉杯壁，酒液的醇香钻入鼻腔，却让他想起母亲葬礼上，于泽母亲端来的那杯“节哀”的参茶。
他知道这杯酒不好拒绝，在这个家里，拒绝酒杯往往意味着拒绝生存。
他轻轻晃动酒杯，看着酒液旋转出诡异的弧线，最终还是仰头饮下。
酒液滑过喉咙时带着微涩的甘甜，后味却泛着一丝极淡的苦，像极了这些年隐忍的日子。
“味道确实不错。”
他放下酒杯时，注意到于泽眼中一闪而过的满意，还有他身后继母派来的远房表哥投来的隐晦目光。
包厢里的气氛愈发热烈，有人开了香槟，脆响引得众人欢呼。
于晏坐在角落的沙发里，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他看着那些人用金钱编织关系网，听着他们谈论上亿的生意，仿佛那些数字能掩盖所有肮脏。
有人说起某个明星的绯闻，引来低俗的哄笑；有人炫耀私人飞机，语气里的得意刺得他耳膜生疼。
这些喧嚣像细密的针，扎着他的神经，也提醒着他——这些人的欢笑，是用母亲的命换来的安宁。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时映出自己苍白的脸。
锁屏壁纸是母亲的照片，她笑得温柔恬静。
继母发来的消息还停留在“早点回家，给你炖了汤”，虚伪的关切像毒蛇的信子，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他按灭屏幕，抬头正看见于泽和那个大腹便便的李总碰杯，对方拍着于泽的肩膀大笑。
胃里忽然泛起细微的不适，于晏皱紧眉头。
他以为是空腹喝酒的缘故，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却压不住那股异样的寒意。
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九点半，距离他强撑着走进这个包厢，己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里，他数着水晶灯的棱角，算着杯里的酒液，像在数着自己苟延残喘的日子。
包厢里的烟雾越来越浓，混合着各种气味形成令人窒息的混沌。
有人唱着跑调的歌，震耳欲聋的音乐让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感到眼皮沉重，眼前的景象蒙上了毛玻璃，于泽他们的笑声变得遥远模糊，像是从水底传来的嘲讽。
他知道不能再待下去，这里的空气、声音、甚至光线，都在瓦解他的理智。
“我先回去了。”
他撑着沙发扶手站起身，双腿突然传来一阵虚软。他踉跄着站稳，手心瞬间冒出冷汗。这感觉不对劲，绝不是普通的醉酒。
“怎么走这么早？”
于泽的声音穿过迷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再坐会儿，妈还让我问问你下周回家吃饭的事……”
“妈”
这个字像针一样刺进于晏的心脏，强烈的眩晕感瞬间将他淹没。
整个包厢都在旋转，水晶灯变成模糊的光晕，耳边的喧闹忽远忽近。
他强迫自己迈开脚步，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扶着墙壁移动。
就在他即将走出包厢门时，眼前突然一黑。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他下意识想抓住什么，却只捞到一片虚空。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一双有力的手及时扶住了他的胳膊。
“于总！”
刘助理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明显的惊慌。
“您怎么了？”
于晏勉强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看到刘助理西装革履的身影。
他张了张嘴想说没事，却发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刘助理半扶半搀着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走出包厢的瞬间，走廊微凉的空气让他稍微清醒。
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安静得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
他靠在刘助理身上，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好受了一星半点。
“去医院……”
他用尽全力说出三个字，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身体里的力气被瞬间抽干，连站立都无比艰难。
他能感觉到刘助理扶着他的手在微微颤抖，那不是害怕，是愤怒与担忧。
刘助理不敢耽搁，半抱着他快步走向电梯。
按下下行键时，他注意到于晏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头上布满冷汗。
电梯镜面映出两人狼狈的身影，于晏的头无力地靠在刘助理肩上，挺拔的身躯此刻软得像没有骨头，只有紧握的拳头里，还攥着那枚冰凉的玉扣。
电梯下行的失重感让于晏胃里翻江倒海，他死死咬着下唇才没吐出来。
金属门打开的瞬间，刘助理立刻扶着他冲向停车场。
夜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却没有丝毫清醒的感觉，眩晕感反而更加严重。
坐进车里的那一刻，于晏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
他瘫在后座上，眼皮重得像粘在了一起。
刘助理发动汽车的声音变得遥远模糊，窗外的霓虹变成彩色光带，飞速向后流逝，像他抓不住的过往时光。
“于总，再坚持一下，马上到医院了。”
刘助理透过后视镜担忧地看着他，脚下加快了车速。
黑色的轿车在夜色中穿行，像一道沉默的影子，承载着不能言说的秘密。
于晏想点头回应，却连这点动作都做不到。
身体越来越沉，意识坠入无底深渊，周围的声音都在远去。
他最后感觉到的，是刘助理焦急拨打急救电话的声音，还有风穿过车窗的呼啸，像母亲在耳边无声的叹息。
然后，彻底陷入无边的黑暗。
(http://www.220book.com/book/UQLB/)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