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青螺村的土路上，泥水混着牲口粪味儿往裤脚里钻。我蹲在朱家药铺门口啃红薯，手指头抠着地缝里的碎石子，心里默念《青莲引》的调子——唱到“莲开湖心照月明”，嘴角那抹傻笑就咧得更开了。
可这会儿谁还有心思听我唱歌？
苏晚晴的手腕被两个打手钳住，她咬着牙不肯按指印，指甲都快掐进掌心肉里了。朱天豪站在她对面，紫袍湿了一半，黑丝手套滴着水珠，像条蛇吐信子。
“苏娘子，你这是不识抬举啊。”他声音轻佻，却带着毒，“三年前借你百两银子葬夫，如今连本带利三百两，我不过是让你签个‘神药钱’的欠条，又不是要你的命。”
“你们哪来的神药？”苏晚晴冷冷开口，右手一翻，七枚铜钱叮当作响。
“哎呀，这不是你亲手煎过的汤药么？”朱天豪笑出一口白牙，“怎么？现在倒不认账了？”
我低头啃红薯，喉咙里咽下的全是泥腥味。我知道那药——去年春上我亲眼瞧见阿旺叔喝了之后眼珠发蓝，当晚就抽搐死了。可没人敢说真话，只有苏晚晴敢问。
“放开她。”我忽然站起身，声音嘶哑，像是刚从井底捞上来。
全场静了三息。
“哟，林大傻子说话了？”朱天豪嗤笑一声，挥挥手，一个仆从踹向我胸口。
我踉跄后退，撞在门槛上，后背火辣辣疼。嘴里还叼着半块红薯，血和汁水一起流出来。
“别碰他！”苏晚晴怒喝。
“呵，心疼这傻子？”朱天豪眯起眼，“不如这样，你若不签，我就让他今晚去喂我家的狗。”
我咬破舌头，把嘴里的红薯吐在地上，溅起一片泥星子：“我……不怕狗。”
这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住了。
朱天豪脸色变了，猛地抽出腰间一只琉璃瓶，瓶口冲着我喷出一股灰雾。空气里顿时弥漫着腐烂的梅子味儿，我鼻腔一酸，眼泪哗啦啦往下掉。
但没用。
我早就在九婆那儿练过抗毒。
“还不签？”朱天豪咬牙切齿。
苏晚晴盯着我，眼神复杂，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下一刻，她猛地咬断左手小指！
鲜血飙出来，洒在纸上，晕成一朵残梅。铁腥味混着朱砂刺鼻，我几乎要呕出来。
“这债记我骨头里！”她声音冷得像冰，“来们剖开取！”
我心头一震，眼眶热了。
朱天豪接过那张借据，指尖着血指印，笑得阴森：“好得很，苏娘子，咱们走着瞧。”
他转身离去，两个打手押着我往后院拖。雨更大了，天地间只剩哗啦啦的声响，和我耳边嗡嗡的耳鸣。
他们把我扔进一间柴房，门哐当锁死。
我靠墙坐下，摸了摸腰间的青玉葫芦，里面还剩半壶药酒。我仰头灌了一口，火烧火燎地烫穿喉管。
然后我听见门外脚步声。
吱呀——
门开了。
我以为是苏晚晴，可进来的人穿着紫袍。
朱天豪！
他单手拎着灯盏，烛光映着他脸上的阴影，像鬼魅。
“林风，你以为装傻就能躲一辈子？”他低声道，“你体内那股血脉，迟早是我的。”
我盯着他右臂，那里有个鼓起的袋子，隐隐泛绿。
那是毒囊。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青瞳照骨》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我体内的脉象，从来就不该存在。
我明明只是个孤儿，为何会有青莲医典中的“渡厄针”感应？
我明明只是个疯子，为何能看穿假药的气机？
我明明只是个废物，为何每次中毒都能活下来？
“你到底是谁？”我问。
朱天豪笑了：“你不记得了？当年你爹死的时候，是你自己逃出来的吧？”
我怔住。
我爹？
他是怎么死的？
我记得那天夜里，我在屋外偷看，有人给他喝了一碗药……
可那个人的脸，我始终想不起。
朱天豪的目光在林风身上停留了许久，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你是青莲门最后一个人的传人。”
我不信。
“不信？”他伸手扯开我的衣领，露出内衬缝线的一角，“看看这个，是不是你娘留给你的？”
我低头一看，那是《青莲医典》残卷的边角。
我猛地扯开衣领，果然看见一块布片，上面绣着一行字：
**“青莲不灭，血脉永续。”**
我脑中轰然炸开，仿佛有无数记忆碎片飞速拼接，却始终缺了最关键的一块。
我是谁？
我不是林风。
我还是林风吗？
“你体内那股力量，是我母亲留下的。”朱天豪低声说，“她临终前告诉我，唯有找到青莲灵瞳的继承者，才能完成她的遗愿。”
我摇头：“你胡说！”
“那你告诉我，”他逼近一步，“你为何能在暴雨中看清五步外的蚊子？为何能闻出井水里的毒？为何能在昏迷时听见心跳的声音？”
我愣住。
那些事……我一首以为是九婆教我的本事。
可如果……
如果不是呢？
“你娘才是青莲门最后的医者。”朱天豪强调道。
我眼前一阵晕眩。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风！”是苏晚晴。
朱天豪冷笑一声，转身离去，留下一句话：
“记住，你不是你。”
我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乱成一团。
我是谁？
我不是林风？
那我是谁？
我低头看着自己满是泥泞的手，掌纹交错如网，却找不到答案。
门外，苏晚晴推开门，眼里满是担忧。
“你还好吗？”
我没回答，只问了一句：
“我爹……是怎么死的？”
她沉默片刻，轻声道：“是毒。”
“什么毒？”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
“告诉我。”我抓住她的手腕。
她叹了口气，低声说：“是……青莲毒。”
我整个人僵住。
青莲毒？
那是青莲门禁术之一，唯有血脉相承者才能炼制。
我爹……不是我亲爹。
那我呢？
我又是谁？
雨还在下。
可我己经分不清，哪滴是雨，哪滴是泪。
我只知道，这个世界，己经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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