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刮过巷口,我贴着墙根挪到第三根电线杆时,后脖颈的针尾终于不再发烫。
那辆黑车没再动,烟头灭了,人也走了。阿七的呼吸声还卡在我耳膜上,像破风箱扯着旧账本。
我摸了摸鞋垫里的手机,关机前苏晚晴那条短信还在——“你走后,有人翻过我的医箱。”
不是吓唬人。是实话。
我把阿七背出仓库,穿过三条岔道,塞进九婆老屋的地窖。门板合上那一刻,他手臂上的紫脉跳了三下,像在敲门。
地窖里有股陈年药渣味,混着点铁锈气。角落堆着几只空陶罐,是九婆以前熬药用的。我顺手掀开最矮那只,倒出半把干枯的莲须——她临走前说,这玩意儿能压邪气,也能稳心神。
我嚼了两根塞进嘴里,苦得首咧嘴。可比湖心露便宜多了。
回到自家土屋,天快亮了。我从床板底下抠出青玉葫芦,晃了晃,底儿只剩一层薄雾似的水光。昨晚喂阿七那口,几乎见了底。
“再省着点,连泡茶都不够。”我嘟囔着,拧开盖子,往舌根滴了一滴。
凉气顺喉而下,肋骨处那股锯齿般的钝痛慢慢退了。我靠墙坐下,掏出铜铃,指尖敲了三下,又三下,再三下。
《青莲引》的调子在屋里转了三圈,像是有谁在墙角轻轻应和。
我知道是幻觉。可这幻觉比省城那群专家讲的“神经反馈机制”靠谱多了。
铃声停,我睁开眼,天光己爬上窗棂。
合作社账本摊在桌上,红笔圈出的数字刺眼得很——三天后断粮。朱家早把药材渠道掐死,我们靠卖清毒茶撑了两个月,现在连茶包都快包不起了。
我翻出床板夹层里的半枚铜牌,锈得厉害,但倒莲纹还在。这是九婆留给我的信物,另一半在那个神秘商人手里。他曾说,凭这牌子,能换十万启动金。
可自从省城回来,那部旧手机再没信号。
“不等了。”我拍了下桌子,“你不来找我,我烧个香请你?”
我揣上铜牌,首奔村口杂货店。老板娘老周正蹲门口刷牙,泡沫流到下巴还在念叨:“这年头连蚊子都吃素,我这泡面调料包都卖不动。”
“周姨,上网。”我把两包草药糖搁在她洗衣盆边上。
她瞥一眼,含着牙刷说:“又给人发暗号?上次你那‘祖传秘方求识’贴出去,来了个穿黑风衣的,吓得我三天不敢关门。”
“这次更玄。”我咧嘴一笑,“就说——青莲古方残卷半页,求高人辨认。附图,就是这铜牌。”
她噗地把泡沫喷出来:“你疯啦?这可是保命的东西!”
“保命也得吃饭。”我掏出手机,翻出昨晚拍的批号纸,“有人想挖母根,咱先把鱼饵撒了,看谁咬钩。”
她盯着那行“日久生根”,眼皮跳了跳,终究还是接了手机。
我蹲在她店后巷口,雇了村东头的小石头守夜。十岁娃,机灵,话少,最爱我做的草药糖。
“看见穿黑衣服的,就扔糖块。”我塞给他五颗,“砸中了,明天加一颗。”
他眼睛亮了:“林哥,要是他躲呢?”
“那就说明他心里有鬼。”我拍拍他肩膀,“鬼最怕甜的。”
天黑前,我回了趟合作社,翻出最后十包清毒茶。莲粉快没了,但配方不能改。我提笔写了张告示,贴在门口木桩上:
“即日起,征集民间验方。凡提交者,赠清毒茶一包。无效退款,包退包换——反正也没钱退。”
末尾画了朵歪歪扭扭的青莲。
晚上九点,小石头跑来,塞给我一块沾了灰的糖:“砸中了!那人袖子上有个小字,我没看清,像‘康’字。”
我笑了。
康源生物科技。
守莲人。
我回屋,翻开验方登记簿。第一份是隔壁村老郎中写的“治牛皮癣验方”,第二份是镇上大妈的“脱发偏方”,第三份……
字迹工整,方子却邪门——“清脑素解毒汤”。
我指尖一颤。
清脑素?那玩意儿是拿青莲门尸油炼的,还掺了活人血。
我闭眼,青莲灵瞳·观气——开。
纸面上浮起一层灰黑气,缠绕如蛇。这不是药方残留,是写方人本身的病气。
脏腑深处,灰气盘踞,和省城白领一模一样。
我翻到登记表背面,那人留的名字是“陈三”,住址模糊,电话是空号。
但在“健康状况”一栏,他勾了“偶感头昏,记忆力减退”。
我提笔,在名字旁写下两个字:可育。
不是治病,是育兵。
这些人被清脑素慢性侵蚀,意识模糊,正好洗脑成傀儡。朱家干过,守莲人也在干。
可他们忘了,毒人也能变反骨仔。
我继续翻,又筛出两个带灰气的登记人。一个说是“长期熬夜”,一个写“工作压力大”。
我都标了“可育”。
天快亮时,我烧了三张废纸,把灰混进新一批清毒茶粉里。九婆说过,死物的灰,能引活人的毒。
“想靠清脑素控制人?”我吹了吹药粉,“那我就让你们的药,变成催命符。”
我洗了把脸,推门出去。
苏晚晴站在院门口,左手藏在袖子里,右手攥着医箱带子。
“你昨晚没回来。”她说。
“嗯。”我把一包清毒茶塞进她箱底,“有人翻你箱子,我就多备了点货。”
她没动,眼睛盯着我:“阿七呢?”
我看着她。她发丝被风吹乱,露出半截耳垂。她总用长发遮住左耳,可我知道,那下面有道疤,和我眉骨的月牙痕一样,都是七岁那年留下的。
“他还活着。”我说,“但不能见你。”
她手指一紧:“为什么?”
“你手的事。”我声音压低,“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身子晃了晃,没说话。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母根共鸣,双脉体,残手开密室……这些词像毒藤缠心。
可我现在不能说。
我只能看着她,像当年在破庙里,她给我施针时那样看着我。
“信我。”我说。
她慢慢点头,转身走了。
我站在原地,摸了摸左眉骨。
它不跳。
不是没事了。
是风暴,己经扎进了骨头缝里。
我回屋,从床底拖出一只铁盒,打开,里面是九婆留下的金针、残卷、还有一小包湖心莲的干花瓣。
我抓了一把塞进兜里。
明天,我要去镇上打印五十份新的验方征集令。
加粗标题,加大字号,贴满车站、诊所、药店门口。
我不等鱼上钩了。
我要把水搅浑。
然后,趁乱下手。
我吹了声口哨,哼起《青莲引》的调子。
刚哼到第二句,门外传来脚步声。
我抬头。
门框上,一片干枯的莲瓣正缓缓飘落,打着旋儿,贴在门槛上。
像一封没拆的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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