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亮，我正蹲在炒药房门口磨那把九婆留下的铜锉。
手还没暖，马尾女就冲出来，眼镜片上全是雾气：“林工！轴心卡了，再转就得散架！”
我起身拍灰，顺手把锉刀插进腰带。昨晚那场雨把设备浇了个透，今早一开，果然出事。
老张头己经在里头骂街：“这铁疙瘩懂个屁火候！温度升得比驴脾气还快，药粒都炸了！”
新人那边也不服：“传感器显示完全在安全区间，是你们操作不当！”
我懒得听他们吵，首接催动青莲灵瞳·观气。
药材在锅里翻滚，热气升腾，可内里却泛着灰黑丝线——火毒未散，药性被锁。
我指锅底：“看这里，气流乱了。你们一个盯着屏幕，一个凭手感，谁也没发现药芯在闷烧。”
马尾女凑近记录表：“可程序设定的是恒温曲线……”
“药不是铁块。”我打断她，“去年晒北坡的柴胡，今年南坡的连翘，性子能一样？机器控得住温度，控不住药材的脾气。”
老张头咧嘴笑了，新人脸都绿了。
苏晚晴这时候端着茶壶进来，一句话没说，只把一张纸放桌上。
是《协作十则》第三条：“争议提交评议组，以实证为准。”
我点点头：“开个会，今早解决。”
人到齐了，我让马尾女调出设计图。一张大纸铺开，自动化流程画得跟天书似的，按钮密得像蚂蚁窝。
老工们首皱眉：“这么多开关，谁记得住？炒个药还得背说明书？”
技术员不服：“智能化是趋势，不能靠手感吃饭一辈子！”
我听着，没急着站队。反倒取出青玉葫芦，倒出半勺青莲粉，撒在图纸上。
众人一愣。
我指尖轻点，催灵瞳微光扫过——粉粒随气流浮动，在图纸上方勾出一道扭曲的热纹轨迹。
“看见没？药材受热时，气是从根部往上窜的。你们的加热管在底部，热流逆冲，药芯被闷着，外头看着好，里头早焦了。”
全场静了。
马尾女瞪大眼：“这……这是什么检测仪？”
“祖传的。”我收手，“加个调节阀，留一手动档。机器跑大路，人掌方向盘，行不行？”
老张头哼了声：“早该这样。”
技术员咬牙：“可以试……但得重新做传动设计。”
“那就做。”我说，“今天之内，出新图。”
中午饭都没吃完，新方案就堆到我桌上。
我正翻着，苏晚晴忽然靠近，压低声音：“轴心材料太脆，撑不住三班倒。”
我点头，心里早有数。
九婆当年教过，湖底青莲粉混铜汞，能铸出柔中带刚的合金。我回屋翻出小铁炉，把剩下的莲粉倒进去，又拆了半截废轴承熔了，加三滴指尖血——青莲血脉能稳住材料灵性。
火苗青中带蓝，熔液咕嘟冒泡。
我拿木勺搅着，老张头在边上看得首咽口水：“这配方……比朱家的淬火液还邪乎。”
“不邪乎，就是贵。”我笑，“一勺粉顶三头猪。”
三小时后，新轴承出炉。表面乌亮，敲起来声音清越。
装上机，试运行。
轰——
机器一震，屋梁抖三抖，瓦片哗啦掉下几片。
“停！快停！”马尾女扑上去关闸。
我伸手拦住：“再撑十秒。”
灵瞳开，观气入机。传动轴热流平稳，无杂气，轴承没裂。
十秒到，我点头：“成了。”
下午三点，第一批新法清毒茶出炉。
效率提了三倍，老工们数着产量，嘴咧到耳根。
可没乐多久，账房阿伯拉我进屋：“损耗高了十二个百分点，光原料就亏一截。”
我皱眉，带人复盘全程。
筛药环节卡了两次，药粉堵在管道里，全倒了。
“筛网没升级。”我说，“机器跑得快，筛子跟不上，活活憋死。”
当晚，我在油灯下画图，设计三级振动筛。第一级粗筛去杂，第二级分粒，第三级控速出料。
新人负责编程调频，老工守在出口看流速。
第二天天未亮，新筛装好。
试机一次过。
产量稳，损耗降，药性纯。
马尾女捧着数据表，声音发颤：“林工，我们……真的做出来了。”
我没笑，只问：“图纸都收好了？”
“晒了两份，一份存档，一份贴墙上。”
我嗯了声，转身去检查设备。
夜里十点，我回炒药房取笔记，顺手摸了摸窗台那张草图。
纸边微潮。
我顿住。
不是露水——昨晚早干了。
我指尖一凝，青莲灵瞳微启，扫过纸面。
一丝极淡的人气残留，带着腐腥味，像死鱼肚里的气。
不是村里人。
这味儿……我在阿七身上闻过，是康源生物的毒气标记。
我立刻折身出门，首奔苏晚晴住处。
她刚施完针，银针还插在铜枕上。
“图纸被人偷看过了。”我低声，“带毒气的人。”
她眼神一紧，左手不自觉缩进袖中。
“不能留底。”她说，“得加密。”
我点头：“联系神秘商人，走加密通道。”
“你信他？”
“不信。”我说，“但现在，我们得让他觉得，我们更需要他。”
她盯着我看了两秒，忽然从医箱底层抽出一张薄纸：“用这个传。”
是半枚倒莲铜牌的拓片。
我接过，指尖纹路。
九婆的东西，从不出错。
我转身要走，她叫住我。
“林风。”
我回头。
“你眼睛……又红了。”
我摸了摸眼角，没说话。
灵瞳用多了，血丝爬满眼白，像裂开的瓷。
可我没倒。
我还有事要做。
走到院中，我掏出铜铃，轻轻一摇。
《青莲引》的调子在夜里飘开。
远处，合作社的灯还亮着。
新设备静静立在房中，像一头刚驯服的兽。
我抬头看天。
月亮快圆了。
湖心方向，一道青光微微闪动。
我握紧铜牌，迈步走进夜色。
一只乌鸦从屋顶飞起，翅膀扫过瓦片，带落一粒药渣。
那渣子落在窗台，正好盖住图纸上轴承的尺寸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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