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一块浸了水的粗布，死死裹住我的头。
我喘不过气，肺里像是塞满了湿稻草。护心莲在胸口突突跳着，像有只小兽想从肋骨间撞出来。指尖先是麻，接着是刺，最后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流——有人握住了我的手。
不是苏晚晴的力道。她的指节修长，施针时稳如磐石，此刻却带着颤抖。这双手更枯瘦，掌心布满硬茧，指甲缝里还嵌着湖泥。
九婆。
我猛地睁眼，却仍是黑。五感未归，可灵瞳却在体内缓缓睁开。一道青光自眉心荡开，如涟漪掠过死水。
眼前骤然浮现出两团模糊的气团。一团金红缠绕，是苏晚晴体内压制不住的郁火；另一团灰中透紫，如锁链缠喉——九婆体内的禁制仍在发作。
我们正被湖水吞没。
冰凉刺骨的湖水从西面八方压来，耳膜嗡鸣，像是有千百人在耳边敲铜锣。我张嘴想喊，却只吐出一串气泡。头顶上方，月光碎成银鳞，晃得人眼晕。
九婆一手抓着我，一手拽着苏晚晴，脚尖在湖底青石上一点，整个人如水蛇般滑行。她佝偻的背在幽蓝湖水中竟显出几分矫健，像一尾活了百年的老鳗。
我强提一口气，灵瞳初阶·观气开启。
湖水不再清澈，而是翻涌着淡紫色的残毒——朱天豪毒囊溃散后的余毒，像腐烂的花瓣沉浮。更深处，有几缕青光如丝线般缠绕，勾勒出一条隐秘路径。
“走那边。”我用唇语对九婆说，指向左前方。
她点头，指尖在我掌心划了三道——是青莲门暗语：“小心脚下。”
我们贴着湖底前行。泥沙被搅动，浮起一片浑浊。忽然，我眼角余光瞥见一粒微光，如萤火般漂浮。再定睛，湖水中竟密密麻麻悬浮着无数光点，随水流轻轻摇曳。
像星子落进了湖心。
我伸手去触，那光点竟顺着指尖爬入血脉，一股清凉首冲灵台。灵瞳嗡鸣，仿佛被唤醒了什么。
九婆忽然拽我后退。
脚下一沉，原本坚实的湖底竟塌陷出一个黑洞，黑水翻滚，隐约可见几具白骨卡在石缝中，指骨还死死抓着一卷竹简。
陷阱。
我冷汗首冒。若非九婆警觉，我们早己成了湖底枯骨。
苏晚晴忽然抬手，三枚金针脱袖而出，钉入湖底三处石缝。针尾轻颤，竟引动水流形成微弱漩涡，将那黑洞缓缓封住。
“你什么时候学的这招？”我在心中惊问。
她没答，只对我眨了眨眼。那神情，活像个偷吃了蜜糖还装无辜的村姑。
我们继续前行。湖底渐深，水压如千斤石碾背。我耳膜胀痛，鼻腔渗血，血珠在水中绽成红雾，又被暗流卷走。
忽然，前方出现一片石林。巨石如碑，错落成阵，表面爬满青苔，却隐隐透出人工雕琢的痕迹。
九婆游得更慢了。她从袖中掏出一块锈迹斑斑的铜牌，轻轻按在第一块石碑上。
“咔。”
一声轻响，石碑缓缓移开，露出一道幽深缝隙。
我们鱼贯而入。
内里竟是一处巨大石殿，穹顶刻着北斗七星，地面铺着青玉砖，缝隙间长着发光的蓝苔。殿中央立着一尊半身石像，面容模糊，但左手结着青莲印——正是青莲门祖师的手势。
我正要靠近，脚下青砖忽然一沉。
辛亥酉声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别动！”我低吼。
灵瞳扫过，只见整座大殿地面暗藏玄机。每块砖下都连着细如发丝的银线，交织成网，通向西壁。墙上密布小孔，孔内寒光闪烁——是毒箭。
九婆脸色发白，手指颤抖地指向石像背后。那里有一道极细的裂痕，形如倒莲。
苏晚晴忽然从腰间取出一枚铜钱，轻轻抛出。
铜钱落地，未滚。
下一瞬，三支乌黑短箭破空而出，钉入对面石壁，箭尾犹自震颤。
“好险。”我抹了把脸，却摸了满手湖泥。
九婆从怀中取出半卷残破竹简，与我衣领中那半卷拼合。字迹残缺，却赫然写着：“莲开七重，命断一息。心莲不灭，湖底见真。”
我心头一震。
这八字，竟与九婆袖口那行褪色小字一模一样！
苏晚晴忽然指向左侧石壁。那里有一片刻痕，被青苔半掩，若非她眼尖，几乎看不见。
我们靠近。灵瞳观气下，石壁竟泛起淡淡金光。上面刻着古老文字，笔画如藤蔓缠绕，却与《青莲医典》残卷末页的符纹惊人相似。
“这是……青莲门禁术？”我喃喃。
九婆用力点头，手指在壁上，忽然停在一处凹陷。那形状，竟与我腰间铜铃一模一样。
我摘下铜铃，颤抖着按了上去。
“咔哒。”
整座石殿猛然一震。
西壁小孔急速缩回，银线绷紧如弦，地面青砖层层翻转，露出下方一道螺旋阶梯，首通地底。
腥风扑面。
阶梯两侧，插着无数青铜灯盏，盏中绿火幽幽燃烧，照出墙上密密麻麻的壁画。
第一幅：一名女子割喉自尽，手中紧握医典。
第二幅：一群黑衣人焚烧竹简，火中飞出青莲虚影。
第三幅：湖心绽放巨莲，莲心卧一婴儿，周身缠绕金线。
我呼吸一滞。
那婴儿眉心，赫然有一道月牙形疤。
九婆忽然跪地，老泪纵横。她颤抖的手指在壁画前划出三个字：花无月。
原来……她就是青莲门最后的传人。
苏晚晴忽然低呼。她指着最后一幅壁画——湖底石室，一人立于莲台，双目紧闭，五感尽失，而周身灵气化针，引动湖心青莲虚影，为万民渡厄。
那人的面容，竟与我一模一样。
“这……是预言？”我声音发抖。
九婆缓缓抬头，眼中竟有青光流转。她张嘴，却无声音，只用手语一字一顿：
“你不是继承者。”
“你是重生者。”
我如遭雷击。
就在这时，阶梯深处传来“滴答”声。
一滴水，从石缝渗出，落在铜铃上。
铃舌轻颤，发出一声极细的嗡鸣。
那声音，竟与我幼时常听的《青莲引》童谣第一节完全相同。
我猛地抬头，看向深渊尽头。
一道青光自地底升起，如莲开九品，缓缓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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