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医箱从火场冲出来，掌心的狼牙匕还在滴血。那滴血落在湖面，凝成一朵青莲。朱天豪的脸色比夜还黑，他甩出的毒粉在空中化作一团紫雾，腥甜刺鼻，像是腐烂的花。
但我闻到了别的味道。
茉莉香。
不是现在开的花，是暴雨后闷在土里的那种残香。九婆临终前握着我的手，指尖也是这味儿——她总用捣碎的茉莉混着药渣敷脸，说是能镇住喉间的黑气。
可今天这香味不对劲，太浓，浓得让人喉咙发紧。
“林风！”苏晚晴拽了我一把，把我从幻觉里扯回来。她的手冷得像冰，袖口沾着灰，铜钱串子叮当作响，“别愣着！”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眼神里藏着东西。我想问，但没来得及，因为朱天豪己经扑上来，手中琉璃瓶甩出一道寒光。
我本能地抬手一挡，腕间铜铃震了一下，竟将那瓶子撞飞出去。瓶身砸在石阶上，碎成满地彩屑，毒雾扩散得更猛了。
“你到底……”朱天豪咬牙切齿，右手抽搐，黑气顺着臂膀往上爬。我知道那是他母亲的毒囊在反噬，就像九婆说的那样——
“以病养财，必遭天谴。”
我没理他，转身就走，怀里医箱烫得几乎要裂开。身后传来他的怒吼，还有村民的惊叫，但我只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声敲在耳膜上，像是谁在门后叩棺。
那天夜里，我坐在湖边，打开医箱。
铁锁焦黑，箱盖缝隙里渗出一股怪味，像是烧焦的纸和陈年的药渣混合在一起。我伸手一摸，箱底有块凹陷，手指按下去，咔嗒一声，夹层弹了出来。
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
“药渣藏冤骨，毒中见真魂。”
我盯着那行字，忽然想起第六章夜探湖岸时，九婆三指扣心的那个动作。
她当时做这个动作时，眼神中透出的急切与不安，仿佛在警告什么更大的秘密。
她早就在等这一天。
第二天夜里，我和苏晚晴悄悄往湖西头去。那边是朱家倒药渣的地方，芦苇丛生，水汽湿重，风吹过时会带起一股子酸腐味，像是死人嘴里吐出来的气息。
“小心点。”苏晚晴低声说，她左手五指不全，只有三根断骨，此刻却紧紧抓着衣角，像是要把布料掐出个洞来。
我点点头，往前走时踩到一块滑石，差点摔进水里。脚下一动，泥里滚出个东西——是个小瓷瓶，半截埋在土里，瓶口还粘着干巴巴的药渣。
我捡起来嗅了嗅。
又是那股茉莉香。
但这次混着铁锈味，像是有人把血当药材晒干了一样。
“这茉莉香里的铁锈味，难道和当年九婆的警告有关？”我心中警觉。
“你闻到了吗？”我问苏晚晴。
她皱眉：“什么？”
“没什么。”我说，把瓶子收了起来。
我们继续往前走，首到看见那堆药渣。它被草席盖着，边上插了几根枯枝，像是怕人靠近。可越是这样，越说明有问题。
我掀开草席，药渣堆得老高，蒸腾出七彩毒雾，熏得人眼睛发涩。我深吸一口气，运起观气之术，视线穿过迷雾，果然看到几缕黑气盘旋而上，指向村东头的方向。
“朱家地窖。”我说。
苏晚晴没说话，蹲下身翻找，突然哎呀一声。
“怎么了？”我过去看。
她手背上有道红痕，正肿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
“没事。”她说，声音有点抖，“就是虫子。”
我仔细一看那伤口边缘泛着乌青，皮肤微微鼓胀，显然是中毒迹象，心里立刻明白过来——这是毒虫所咬。
我赶紧掏出银针，给她封穴止毒。她咬着嘴唇没喊疼，只是脸色越来越白，额头上全是汗。
“撑住。”我说，“我带你回去。”
“如果不找到证据，林风会更加危险，我不能让他白白冒险。”她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她摇摇头：“先看看证据。”
我咬牙，从药渣里翻找，终于找到几块骨头碎片。它们不像牛骨，也不是猪骨，而是……人的肋骨。
而且，每一块都刻着数字。
“这是……”我瞪大眼。
苏晚晴虚弱地说：“他们拿活人试药。”
我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那一刻，我仿佛又闻到当年养父咽气时的味道——苦杏仁混着血，还有那句未说完的话：
“阿风，活下去……”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骨头包好，扶起苏晚晴。
“走。”我说。
可刚走出几步，脚下突然一软，我整个人栽进泥里。一股凉意首窜脊背，像是有什么东西缠住了脚踝。
低头一看，是藤蔓。
可那藤蔓上长着细密的刺，刺尖泛着蓝光，显然是泡过毒药。
“林风！”苏晚晴挣扎着想拉我。
我甩开她的手，猛地拔出狼牙匕，一刀斩断藤蔓。断口处流出黑血，溅在我脸上，温热黏腻。
我抹了一把脸，抬头望去。
芦苇丛中，站着一个人影。
紫袍猎猎，腰间琉璃瓶叮当作响。
朱天豪。
他站在对岸，嘴角挂着笑，手里拎着一只鸟笼。笼子里关着一只通体雪白的蛾子，翅膀上画着诡异符文。
“你们不该来这里。”他说。
我抱紧苏晚晴，慢慢往后退。可背后是湖，左边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泥潭，散发着刺鼻的腐臭味，右边是一片荆棘丛生的沼泽，时不时传来不知名动物的叫声，前方是缠绕着毒藤的小路。
我们被困住了。
“你以为这些骨头能定我的罪？”朱天豪冷笑，“你以为你真能找到真相？”
我咬牙不语。
他轻轻晃了晃鸟笼，蛾子振翅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它飞过的轨迹，留下一缕幽香。
又是那股茉莉香。
我心头一跳，忽然明白——
这不是普通的花香。
这是朱家用来控制癔症患者的引子，是他们制造“假病人”的关键。
“你们……”我喃喃道，“你们根本不是治病，是在造病！”
朱天豪笑了：“聪明。”
我再无犹豫，猛地一脚踢开地面，带着苏晚晴往后跃去。藤蔓再次袭来，我挥刀斩断，借力翻身跃上树梢。
可苏晚晴的伤口己经开始溃烂，毒气正顺着血脉蔓延。
我必须救她。
我咬破舌尖，用血在她手腕上画了个莲纹，然后贴住她脉门。
刹那间，体内护心莲种震动，一股清凉之力涌入她体内。
她睁开眼，虚弱地看着我。
“你……疯了吗？”她声音沙哑。
“有些眼泪只能往心里流，久而久之便成了难以消解的痛苦。”
她怔住。
我转头看向朱天豪，眼神冰冷。
“今晚之后，我会去湖底。”我说，“我要看看，那里到底藏着多少冤魂。”
他冷笑道：“随你去送死。”
我摇头。
“不是送死。”我轻声道，“是开门。”
我举起狼牙匕，迎着朝阳，踏出一步。
身后，湖水翻涌如怒。
这一场战斗啊，不过才刚拉开帷幕而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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