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浓稠的铁锈味呛进喉咙,比十五岁生辰那日爹爹酿的烈酒还要灼人。白若雪蜷缩在父亲冰冷的尸身下,每一寸骨头都在筛糠般地颤抖。月光惨白,像一把冰冷的刀,斜斜劈开清风寨大堂的黑暗,照亮满地狼藉的碎瓷、翻倒的桌椅,以及……那些曾经鲜活、此刻却僵硬扭曲的寨民躯体。
“寨主……寨主他……”一个嘶哑的气音在她耳边断绝,是忠心耿耿的哑仆老槐。他庞大的身躯倒下时,像一堵崩塌的墙,用尽最后力气将她死死护在身下。温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她的粗布衣衫,黏腻得令人窒息。
“杀光……一个不留……”一个阴鸷的声音在大堂回荡,带着淬毒般的快意。白若雪透过老槐手臂与地面的缝隙,看到几双沾满泥泞和血污的靴子。靴尖上,赫然烙着一个狰狞的黑色乌鸦头颅——黑风寨的标记!爹爹提过,那是盘踞在断魂崖的毒瘤,为夺清风寨世代守护的机关秘图,己暗中觊觎多年。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爹娘……寨里的叔伯……都死了?她猛地咬住下唇,首到尝到腥甜,才强迫自己从灭顶的绝望中撕开一丝缝隙。不能死!爹爹最后塞进她手里的东西,硌得她掌心生疼。是什么?
她颤抖着,一点点将手从老槐身下抽出。月光恰好移过,照亮她沾满血污的手掌——那是一枚冰冷的青铜哨,形如一只振翅欲飞的雨燕,哨身布满繁复细密的云雷纹,触手生寒。哨尾,还刻着一个几乎被血糊住的、极小的“白”字。这是爹爹从不离身的信物!他临死前,为何把它塞给自己?
“搜!仔细搜!特别是白老鬼那间密室!”另一个粗嘎的声音吼道,“那机关图,必须找到!”
密室!白若雪瞳孔骤缩。爹爹的密室,就在大堂西侧书架后面!里面藏着清风寨最核心的机关术秘典,还有……她脑中闪过爹爹平日里反复叮嘱的路线图。一股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她像一只受惊的野兔,借着老槐尸体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书架方向蠕动。每移动一寸,都像在刀尖上跳舞。血腥味、硝烟味、还有尸体开始散发的微弱腐气,混合成地狱的气息。
“咦?这里好像有东西!”一只靴子猛地踢开老槐的尸体!
白若雪的心脏几乎停跳!她猛地加速,用尽全身力气扑向书架!指尖触碰到一块不起眼的青砖——爹爹说过的,按下去三下!
“嗤——”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起,书架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暗洞口。一股陈旧的、混合着机油和尘土的气味扑面而来。她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反手在黑暗中摸索,指尖触到一个冰冷的凸起,用力按下!
“轰隆!”
沉重的石板在她身后轰然闭合,隔绝了外面惨叫和追杀的喧嚣。密室内一片漆黑,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她在地,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大口大口地喘息,眼泪终于决堤,无声地汹涌而出。爹……娘……老槐叔……寨里的人……都死了。
黑暗中,她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青铜哨,仿佛那是她与过去唯一的连接。哨身粗糙的纹路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奇异的、痛楚的清醒。她摸索着,将哨子凑到唇边,用尽全身力气吹响。
“呜——”
一声短促、尖锐、带着金属质感的哨音,在狭窄的密室里骤然炸开,回荡不息。这声音,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穿了死寂,也刺穿了她心中最后的软弱。哨音落下,密室里只剩下她压抑的、破碎的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线从密室顶部的缝隙漏了进来。天……要亮了?白若雪挣扎着爬起,借着那点微光打量这个父亲从未带她踏足过的禁地。这里更像一个巨大的工坊,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金属构件、图纸,地上散落着齿轮、链条、未完成的机关兽骨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和金属粉尘的味道。
她的目光被角落里一张蒙尘的巨大书案吸引。书案上,摊开着一卷厚厚的、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用墨线勾勒着极其复杂的图形,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清风寨机关总图!爹爹毕生心血!她扑过去,颤抖的手指抚过那些熟悉的线条——这是寨门千斤闸的联动结构,这是护寨河的暗闸机关,这是后山陷阱的布局……每一笔,都浸透着父亲的心血和清风寨的荣耀。
然而,当她翻到图纸最后一页时,手指猛地顿住!
那页图纸的右下角,本该是父亲独有的、如同雨燕展翅的落款印记,此刻却被一团刺目的、尚未干透的墨渍粗暴地覆盖!墨渍边缘,依稀能看到一个被强行抹去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印记轮廓——那印记的形状,像……像一只握着利剑的手!
白若雪浑身血液瞬间冻结!这印记……她见过!在武林盟主陆振海派人送来的、那封措辞恭敬、实则暗含威逼的“合作”信函上,落款处就盖着这个“执剑”印!清风寨世代独立,从未臣服于任何势力,爹爹更是对盟主府的拉拢嗤之以鼻。为何这至关重要的机关总图上,会出现陆振海的印记?还被如此仓促地、带着某种慌乱地抹去?
爹爹的死……真的只是黑风寨的贪婪吗?这盟主府的印记……又意味着什么?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她的脑海:灭门之夜,是否还有另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幕后推波助澜?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电,扫过密室。在书案旁的墙壁上,挂着一件东西——一柄样式古朴、剑鞘上镶嵌着七颗暗色宝石的短剑。那是爹爹的贴身佩剑“七星”,平日里从不离身,此刻却静静挂在这里,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剑柄下方,似乎还压着一张被撕去一半的纸条。
白若雪的心跳得更快了。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抽出那张纸条。残破的纸片上,只有一行潦草、仓促的字迹,墨迹淋漓,仿佛书写者正处于极度的惊恐或愤怒之中:
“……陆振海……秘图……他……”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边缘是被粗暴撕扯的痕迹。纸片上,还沾着一点暗红的、己经干涸的血迹。
“陆振海……秘图……他……”
白若雪反复咀嚼着这残缺的字句,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爹爹在死前,到底想写下什么?是“陆振海”想要“秘图”?还是“陆振海”与“秘图”有关?那个“他”……又是指谁?黑风寨寨主墨鸦?还是……另有其人?
密室顶部的光线越来越亮,驱散了黑暗,却驱不散她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灭门惨案的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远比黑风寨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旋涡。而她,白若雪,清风寨唯一的幸存者,手中握着的,不仅仅是一枚染血的青铜哨,一张残缺的纸条,还有父亲用生命守护的、足以掀翻整个武林的机关总图!
她缓缓抬起手,将那枚冰冷的青铜哨再次紧紧攥在手心。哨身粗糙的纹路,此刻却像烙印般刻进她的灵魂。她抬起头,望向密室唯一那扇透光的窄窗。窗外,天光破晓,晨曦微露,映照着她苍白却异常坚毅的侧脸。那双原本清澈如溪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燃烧着复仇火焰的决绝。
“爹……娘……还有清风寨的每一个人……”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淬火般的冰冷,“我白若雪在此立誓,定要查明真相,手刃仇寇!无论是黑风寨的毒蛇,还是……那藏在盟主府阴影里的鬼祟!”
她猛地转身,目光扫过密室里堆积如山的机关构件、图纸,最后定格在那张巨大的机关总图上。一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她要活下去!她要变强!她要用父亲传给她的机关术,用这清风寨最后的根基,编织一张复仇的大网!
她走到墙角,搬开一块松动的地砖,从里面摸出一个沉甸甸的、巴掌大的黑匣子。匣子表面刻着与青铜哨上如出一辙的云雷纹。这是“千机匣”,清风寨寨主信物,内藏无数精巧机关,威力惊人。她颤抖着手指,用鲜血在匣面上按下自己的指纹——这是启动它的唯一方式。
“嗡——”
千机匣发出一声轻微的震颤,匣盖弹开一线,露出里面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复杂结构。白若雪深吸一口气,将那张残缺的纸条和那枚染血的青铜哨,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从今日起,白若雪己死。”她低语,声音如同寒冰碎裂,“活着的,是清风寨的新寨主,是……要掀翻这肮脏江湖的复仇者!”
她合上匣盖,指尖拂过冰冷的金属表面。窗外,晨曦彻底驱散了黑暗,将一缕金色的光芒投入密室,恰好落在她紧握千机匣的手上,也落在她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燃烧着复仇火焰的黑暗里。那枚青铜哨,静静地躺在匣中,哨尾的“白”字,在血污和晨曦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而决绝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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