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鸦毒发濒死，嘶吼出青铜哨是当年灭门信物。
陆少游以银针续命，逼问出陆振海与沈千户的密约。
匣中机关被白若雪破解，竟是半张水道防御图。
沈千户的阴影在窗外一闪而过，袖中虎符微光再闪。
白若雪将青铜哨悬于船头：该去会会老朋友了。”
码头上的混乱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炸开又迅速沉寂。缇骑们高效地处理着现场，打捞沉船残骸，控制着仅存的活口墨鸦，对白若雪那艘造型奇特的机关船则保持着一种敬畏又警惕的距离，不敢轻易靠近。白若雪没有理会他们，操控着机关船平稳地靠向一处僻静的芦苇丛，将船隐入其中。
船舱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小小的琉璃油灯在摇曳。陆少游靠在舱壁上，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着细密的冷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痛楚。他强撑着，目光却锐利地落在舱板中央被捆缚如粽子的墨鸦身上。
墨鸦的情况更糟。他蜷缩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毒虫在疯狂噬咬，原本就狰狞的面孔扭曲变形，眼珠凸起，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吼，每一次痉挛都带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白若雪淬毒匕首上的剧毒，正以最残酷的方式侵蚀他的生机。
白若雪蹲在墨鸦面前，眼神冷得像冰封的湖面，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审视。她从随身携带的百宝囊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银盒，打开，里面是几支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光泽的银针。
想活命，就说话。”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骨髓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墨鸦濒临崩溃的神经上。谁指使你们劫持漕船？军械藏在哪？陆振海和沈千户，到底有什么勾当？”
墨鸦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球死死瞪着白若雪，那眼神里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一种濒死野兽的疯狂。他张开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响，涎水混着血沫顺着嘴角流下。
白若雪不再废话，指尖捻起一支幽蓝银针，手法快如闪电，精准地刺入墨鸦颈侧一处大穴。银针没入的瞬间，墨鸦的身体猛地一僵，抽搐似乎被强行按住了一瞬，喉咙里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如同被活生生剥皮抽筋。
啊——！”他终于嘶吼出声，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恐惧，是……是盟主！陆振海！他……他要……军械……要……要造反！沈千户……沈千户是……是……”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更猛烈的抽搐袭来，墨鸦的眼睛翻白，眼看就要断气。
“住手！”陆少游突然开口，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挣扎着挪动身体，从自己怀中摸出一个同样小巧的针包，里面是几支色泽温润、隐隐流转着玉质光泽的银针。他强忍着剧痛，手腕微颤，却异常精准地捻起一支，刺入墨鸦胸口的膻中穴，另一支则点在他手腕的内关穴。
两支银针如同定海神针，暂时压下了墨鸦体内狂暴的毒素洪流，让他那濒临崩溃的身体强行稳定下来，虽然依旧虚弱不堪，但至少暂时吊住了一命。墨鸦大口喘着粗气，如同离水的鱼，眼神涣散，却死死盯着陆少游。
陆……少游……你……你竟敢……”他认出了陆少游，眼中怨毒更甚。
陆少游没有理会他的恨意，目光沉静如水，缓缓道：“墨鸦，你跟了陆振海多年，该知道他的手段。你此刻毒入肺腑，纵是华佗再世也难救。我这两针，不过是以毒攻毒，强行压制片刻，为你争取最后一点说话的时间。说吧，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否则，下一刻，毒发攻心，七窍流血而死，那滋味，可比现在痛苦百倍。”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墨鸦的身体剧烈颤抖着，求生的本能和对陆振海更深层次的恐惧在他眼中激烈交战。他看着陆少游手中那支随时可能再次刺下的玉质银针，又看看白若雪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终于，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是……是盟主……”他声音嘶哑，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他……他早就和……和沈千户……有密约！沈千户……帮他……在漕运中……夹带私货……这次……这次是……是北境边军……急需的……精铁……和……火药……还有……还有一张……水道防御图……盟主……要……要借机……控制……水路……”
水道防御图？白若雪心头一凛，目光立刻扫向地上那个从墨鸦身上搜出的、尚未打开的金属匣子。
“图……图呢？”陆少游追问，手指微微用力，玉质银针传来一丝微弱的劲力，墨鸦立刻痛得浑身一颤。
“在……在匣子里……只有……只有半张……盟主说……说……说另一半……在……在……”墨鸦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气息急促起来，眼神开始涣散，显然是毒性再次反扑。
“在谁那里？！”白若雪厉声喝问，指尖的幽蓝银针微微颤动，寒光闪烁。
墨鸦的眼珠艰难地转动着，似乎在努力回忆，又似乎在抗拒。最终，他猛地爆发出一股残存的力量，嘶哑地喊出一句让两人心头剧震的话：
“在……在……清风寨！当年……当年灭门……青铜哨……是信物！是……是……盟主……给……给……给那个……那个叛徒的……信物！他……他拿了……半张图……”
“轰——！”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在狭小的船舱内炸响！青铜哨！清风寨灭门！叛徒！半张图！
白若雪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枚冰冷的青铜哨，此刻仿佛烙铁般灼烫着她的指尖。父亲临死前塞给她的哨子，竟然是陆振海给叛徒的信物？灭门之仇，背后竟牵扯着一张水道防御图？！
陆少游同样脸色剧变，握着银针的手指几乎要捏碎。他看着白若雪瞬间苍白的脸和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心中涌起巨大的愧疚和沉重。他父亲，竟然是这一切的源头？！
“叛徒是谁？！”白若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淬了冰的恨意。
墨鸦却己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眼珠彻底失去了焦距，身体猛地一挺，然后软软瘫倒下去，只有喉咙里还残留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
“不……不知道……只……只……知道……哨子……哨子……”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墨鸦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陆少游迅速探他脉搏，眉头紧锁：“毒己入心脉，回天乏术。”
船舱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舱外水波轻轻拍打船舷的声音。墨鸦临死前吐露的信息，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将两人都卷入了更深的漩涡。
青铜哨是信物……灭门与水道图有关……叛徒在清风寨内部……
白若雪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翻涌的杀意。她知道，此刻不是沉溺于仇恨的时候。她猛地站起身，走到那个金属匣子前，蹲下身。
匣子约莫巴掌大小，通体由一种暗沉的金属铸成，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只在边缘处有几个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凹槽和凸起。白若雪伸出手指，指尖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匣面上轻轻拂过，感受着那微乎其微的触感差异。她的眼神专注而锐利，脑海中飞速运转着各种机关结构的可能性。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声响，在寂静的船舱里清晰可闻。白若雪的手指在匣面某个特定的位置轻轻一按一旋，匣盖应声弹开一道缝隙。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匣盖。里面没有预想中的毒烟暗器，只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材质坚韧的兽皮地图。白若雪将其取出，在油灯下缓缓展开。
地图绘制得极为精细，墨迹清晰，线条流畅。上面详细标注着从江南水乡到中原腹地，乃至北境要塞的几条关键水道走向、险滩暗礁、水文变化、沿岸驻军点……这显然是一张极其重要的战略防御图！然而，地图的右下角，却明显被整齐地切掉了一块，缺失的部分，恰好是通往清风寨所在区域的水道详情！
半张图！墨鸦没说谎！
白若雪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缺失的右下角，又猛地看向腰间的青铜哨。父亲，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拿着哨子的叛徒，是谁？他现在在哪里？另外半张图，是否还在清风寨废墟之中？！
就在这时——
“嗖！”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破空声，从船舱外一扇小小的舷窗外传来！那声音轻得如同落叶拂过水面，却瞬间惊动了舱内两人！
白若雪和陆少游几乎同时抬头，目光如电，射向那扇舷窗！
窗外，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随风摇曳的芦苇。然而，就在那黑暗与芦苇的间隙处，一个高瘦、冷峻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闪而过！速度之快，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白若雪和陆少游都看得清清楚楚——沈千户！
更让他们心神剧震的是，在那身影闪过的刹那，沈千户垂在身侧的袖口，似乎有一抹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暗金色光芒，如同呼吸般闪烁了一下！
虎符！又是那枚神秘的虎符！
沈千户竟然没有离开！他一首在暗中窥伺！他听到了墨鸦临死前的话！他看到了这张半张水道图！
“想走？”白若雪眼中寒光爆射，身形如电，就要冲出船舱追击。
“别追！”陆少游猛地拉住她的手腕，声音急促而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外面有埋伏！他敢现身，就说明有恃无恐！追出去，正中下怀！”
白若雪身形一顿，强行压下追击的冲动。陆少游说得对，沈千户作为朝廷鹰犬，身边高手如云，码头附近必定还有缇骑埋伏。此刻追击，凶险万分。
她猛地甩开陆少游的手（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转身走到船头。舱外的夜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吹动她的发丝和衣袂。她解下腰间那枚冰冷的青铜哨，将它高高悬在船头一根特意伸出的金属支架上。
夜风吹过，青铜哨发出一阵低沉、呜咽般的鸣响，仿佛在诉说着二十年前的血与火，又像是在向某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存在发出无声的宣战。
她回头，看向舱内脸色苍白、眼神却同样坚定的陆少游，声音清冷，带着一种斩断过往、首面未来的决绝：
“陆少游，墨鸦的话，你听到了。青铜哨，水道图，清风寨的叛徒……这一切，都指向你父亲，也指向我身上背负的血债。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半张水道图，又看向沈千户消失的方向，最后落在青铜哨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该去会会老朋友了。回清风寨！”
清风寨的废墟之下，究竟埋藏着怎样的秘密？那个手持青铜哨的叛徒，是否还活着？另外半张水道图，又在哪里？陆振海和沈千户的密约，最终目的为何？
机关船无声地调转船头，破开墨色的水面，逆流而上，朝着那片承载着血与恨、谜与仇的故地驶去。船头的青铜哨在风中呜咽，如同一个不祥的序曲，预示着一场更猛烈的风暴，即将在清风寨的废墟之上，彻底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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