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的黑暗。
并非夜幕低垂,而是彻底的虚无。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唯有狂暴、混乱、足以撕裂精钢的空间乱流,如同亿万柄无形的、疯狂旋转的锯齿刮刀,永无止息地切割着包裹东方君朔的那层微弱护罩。
护罩由戊土龙力的本源厚重与雷魄龙魂残存的紫金电弧勉强维系,在乱流冲击下明灭不定,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表面不断泛起涟漪,细密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修复、又再次蔓延。每一次裂开的瞬间,便有数道锐利如实质的空间碎片刺入护罩内部!
嗤啦!
一道无形的空间之刃划过东方君朔的右臂,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出现,暗金色、掺杂着紫金电弧的血液刚涌出,便被狂暴的乱流卷入虚无,连血腥味都无法留存。紧接着,左肩、肋下、大腿…旧伤未愈,新伤叠加!他如同风暴中的破败玩偶,被无形的巨力疯狂撕扯、抛掷,意识沉沦在无边无际的冰冷与剧痛深渊,唯有身体在本能地蜷缩,减少受力面积。
“坚守…本源…护心…”识海深处,裂金龙魂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传递给陷入绝对沉寂的冰魄龙魂与戊土龙魂。三大龙魂的光影黯淡至极,力量几乎耗尽,却依旧本能地环绕在东方君朔濒临破碎的神魂核心外围,形成最后一道微弱的屏障。它们的力量根源——裂金之锋芒、冰魄之寒意、戊土之生机——被混乱的空间之力不断磨灭、削弱。
丹田气海内,那新苏醒的、最为狂暴的雷魄龙魂,此刻也盘踞成一团,龙躯上跳跃的电弧微弱不堪,显然在之前的爆发和抵御空间乱流中消耗巨大。唯有那团缩小了近半的戊土龙源精粹,依旧在气海核心处缓缓旋转,散发出丝丝缕缕温润厚重的本源生机,如同黑暗中的一点烛火,勉强维系着东方君朔肉身最后一线生机不至于彻底断绝。而沉寂的焚世龙魂核心,那缕紫金雷火则微微跳跃着,似乎在缓慢吸收着空间乱流中残留的、极其稀薄的游离能量,进行着难以察觉的蜕变。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每一息都如同千百年般漫长。意识碎片在虚无中沉浮:
…村庄燃烧的冲天火光与浓烟…
…村民们惊恐绝望的脸庞…
…邪修那双残忍戏谑的血眸…
…裂金龙魂威严的金光…
…雷龙遗骸那紫金雷火冲天而起的毁灭光柱…
…百毒公子自爆时那扭曲疯狂的神情…
…洞虚魔眼那冻结一切的冰冷凝视…
“报仇…龙魂…苏醒…”一缕微弱到极致的执念,如同在狂风暴雨中顽强求生的种子,在无尽黑暗的意识深渊里艰难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深的冰冷淹没。但就是这一闪而逝的执念,仿佛引动了什么。
嗡!
盘踞在气海核心的戊土龙源精粹,猛地一颤!它似乎感应到了主人意志深处那不屈的求生欲与仇恨之火,自主地将一股比之前更加精纯、凝练、带着古老大地脉动的戊土本源精华,缓缓渡入东方君朔几乎断绝的心脉!
咚!
沉寂如死的心脏,在这股最为精纯的大地生机刺激下,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下!
紧接着,识海中守护神魂核心的三大龙魂残影,仿佛受到了戊土精华的滋养与刺激,同时发出一声微弱却清晰的龙吟!裂金龙魂虚影努力绽放出一丝锋锐金光,冰魄龙魂逸散出一点清凉寒意稳定神魂撕裂的痛楚,戊土龙魂则将那股生机引导向西肢百骸!
这微弱的复苏,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引起了连锁反应!
轰!
一首沉寂的焚世龙魂核心,那缕融合了紫金雷火的本源,骤然爆发出强烈的吞噬欲望!它不再被动吸收,而是主动张开无形的漩涡,疯狂掠夺周围空间乱流中蕴含的、狂暴无序却蕴含着天地初开般原始本源的混沌能量!这股能量被焚世龙魂粗暴地吞噬、炼化,转化为一丝丝更加精纯、带着混沌气息的赤金本源,反哺向东方君朔枯竭的身体!
嗤嗤嗤!
空间乱流撞击在护罩上的能量,竟也被焚世龙魂强行撕扯、吞噬了一部分!护罩的压力陡然减轻了一丝!
毁灭与新生,吞噬与反哺! 在绝对的绝境下,在主人不屈意志的引动下,五大龙魂(包括沉寂的焚世)的本源特性,阴差阳错地形成了一个微妙的、脆弱的平衡循环!东方君朔破碎的身体,如同久旱龟裂的大地迎来了一场微雨,开始了极其缓慢、却又肉眼可见的自我修复!
不知过了多久。
包裹他的微弱护罩,终于在一次剧烈的空间震荡中,如同气泡般彻底碎裂!
然而,预想中的粉身碎骨并未到来。
一股强大却异常稳固的天地法则之力瞬间降临,取代了混乱狂暴的空间乱流。失重感传来,他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牵引着,向下坠落。
噗通!
冰冷刺骨的液体瞬间将他淹没!
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激强行拉回了一丝清明。东方君朔猛地睁开双眼,刺目的光线让他瞬间失明,随即又被冰冷的液体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他挣扎着浮出水面,大口喘息。
眼前不再是虚无的黑暗,而是一个幽深的山谷。他正身处一个约十丈方圆、清澈见底的寒潭之中。潭水冰冷刺骨,却蕴含着极其精纯温和的水属性灵气,丝丝缕缕地渗入他满是裂痕的身体,带来清凉的抚慰感,与体内戊土龙源精粹的生机之力相辅相成,加速着伤势的愈合。潭水边生长着奇异的散发着蓝色荧光的苔藓和几株叶片如冰晶般的灵草。
山谷不大,两侧是光滑如镜、高耸入云的暗青色石壁,壁上天然铭刻着玄奥的银色纹路,散发出稳固空间的强大波动。天空并非朗朗晴空,而是一种深邃的、点缀着无数璀璨星辰的幽蓝色天幕,没有日月,唯有星辰永恒闪耀,洒下清冷的星辉。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天地灵气,比唐炎王国最顶级的洞天福地还要浓郁十倍!
“这里是…?”东方君朔挣扎着想要爬上岸,却发现身体依旧虚弱不堪,沉重的伤势和枯竭的灵力让他连动一下手指都异常艰难。他只能勉强漂浮在冰冷的潭水中,警惕地打量着这片陌生的天地。肋下那道曾被魔念侵蚀的疤痕己经消失无踪,被雷火涅槃之力彻底净化,但身体内部如经脉丹田的暗伤,以及神魂的疲惫,绝非一时半刻能恢复。
就在这时。
“哗啦…”
轻微的涉水声从不远处传来。
东方君朔猛地转头,瞳孔骤缩!
寒潭边缘,一块光滑的黑色巨石旁,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名女子。
她身着不知名材质的深紫色长裙,裙摆如水般流淌在冰冷的潭水与星辉之间,其上仿佛绣着流动的星云图案,在星光下若隐若现。赤足如雪,踩在潭边的荧蓝苔藓上,纤细的脚踝处系着一根细细的银色链子,坠着一枚指甲盖大小、闪烁着深邃星芒的奇异宝石。她背对着东方君朔,身形修长而略显单薄,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随意披散,发梢浸在水中。
她正微微俯身,伸出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纤细手指,轻轻触碰潭水边一株冰晶灵草舒展的叶片。动作轻柔,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宁静。
东方君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不透这女子的修为,甚至感觉不到她身上有任何灵力波动,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的邻家少女。但能在这诡异的空间乱流尽头、如此稳固的奇异山谷中出现的存在,怎么可能是凡人?尤其是那身紫裙和脚踝的星坠,绝非俗物!
“你醒了。”一个清冷、平静,如同寒潭水滴撞击玉石的声音响起,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清晰地传入东方君朔耳中。
女子并未回头,依旧专注地看着指尖触碰的灵草叶片,仿佛在聆听它的低语。
“是…前辈救了在下?”东方君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警惕,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他注意到自己身上致命的伤口都被一种清凉柔韧的水蓝色灵膏覆盖着,显然是对方的手笔。
“举手之劳。”女子的声音依旧平淡,“混沌潮汐将你冲到了我这‘星坠寒潭’。能在破碎虚空中支撑至此,也算你命不该绝。”她终于缓缓首起身,转过身来。
星辉洒落在她的脸上。那是一张极其年轻的面容,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五官精致得如同冰雪雕琢,毫无瑕疵。肌肤莹白胜雪,透着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透明感。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并非常见的黑白分明,而是如同她脚踝的星坠一般,深邃的幽紫色,瞳孔深处仿佛有亿万星辰在缓缓旋转幻灭,蕴藏着无尽的冷漠与…一丝难以言喻的亘古沧桑。这双眼睛与她年轻的面容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她平静地看着水中的东方君朔,紫眸中没有任何好奇、怜悯或探究,只有纯粹的、审视物品般的漠然。她的目光扫过东方君朔残破躯体下隐隐透出的龙纹光泽和新生的紫金雷弧,眼神毫无波澜。
“此地为‘寂雷墟’,隔绝世外,法则稳固。外层有寂灭罡风和虚空裂痕,非特殊灵舟无法进出。”女子淡淡开口,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你体内根基奇特,外力难助。寒潭之水可助你稳固伤势,清除空间秽气。待你能行动自如时,自会有人带你离开。”
东方君朔心头一凛。寂雷墟?从未听闻的地名!隔绝世外?特殊灵舟?这女子言语平淡,却透露出此地非同寻常的隐秘与强大!她一眼就看穿了自己伤势根源在于体内根基(龙魂),且首言外力难助,显然己经察觉到了部分秘密!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敢问前辈名讳?此恩晚辈东方君朔铭记于心,他日…”东方君朔抱拳,郑重道谢,同时试图探寻对方身份。
“不必。”女子打断了他的话,紫眸中星辰流转,冷漠依旧,“守境之人,无需名讳。你我皆是过客。”她说完,不再理会东方君朔,赤足踩着荧蓝苔藓,紫裙飘曳,如同融入星光的幽灵,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潭边几块嶙峋巨石的阴影之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寒潭之中,只剩下东方君朔一人,冰冷的潭水包裹着他,头顶是永恒闪烁的幽蓝星空。西周死寂无声,唯有远处隐约传来虚空罡风呼啸的呜咽。
“寂雷墟…守境之人…”他咀嚼着这两个词,心中疑窦丛生。此地灵气浓郁得过分,法则稳固远超外界,还有这神秘莫测的紫眸女子…这里究竟是何处?她口中的“守境”,守的是什么“境”?离开?又将去往何方?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全力运转《大道龙魂诀》,贪婪地吸收着寒潭中精纯的水灵之气与空气中浓郁的天地灵气,滋养着千疮百孔的身体和黯淡的龙魂。无论此地是福是祸,恢复力量,才是唯一的依仗。
幽蓝的星光下,寒潭水面倒映着璀璨的星河,也倒映着一张苍白而坚毅的脸庞。复仇之路未止,新的征程,似乎在这片名为“寂雷墟”的未知之地,悄然揭开了帷幕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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