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路军旅部作战室。
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烟味，煤油灯的灯芯被捻到了最亮，将桌上那份薄薄的电报纸照得有些刺眼。
旅长己经盯着这份电报足足十分钟了。
他手里的烟，燃尽了，烟灰掉在军裤上都浑然不觉。
“零伤亡？”
他干涩的嘴唇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低得像梦呓。
“全歼日军少将服部首臣观摩团，连锅端了一个加强护卫队？”
他旁边的参谋长，也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扶了扶眼镜，又凑近看了一遍电报。
“旅长，这……这会不会是李云龙那小子喝多了，发癔症了？”
“他李云龙就是把酒当水喝，也编不出这么离谱的战报！”
旅长猛地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脚下的地板被他踩得吱呀作响。
他打了半辈子仗，从没听说过这种事。
这己经不是打仗了，这是神话。
“接线员！给我接独立团！马上！”
旅长对着门口一声咆哮。
摇柄电话很快被接了过来，刺啦的电流声响了一阵，一个咋咋呼呼的大嗓门从听筒里炸了出来。
“喂？！谁啊！老子正忙着数战利品呢！”
是李云龙的声音，那股子得意劲，隔着几十里地都能闻到。
“李云龙！”旅长压着火气，对着话筒吼道，“你他娘的是不是活腻歪了！敢拿军情开玩笑！谎报战功，你知道是什么下场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
随即爆发出李云龙更加张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旅长？我的亲娘哎，您怎么亲自来电话了！您放心，这功劳，别说谎报了，俺就是想吹牛都不知道该从哪儿下嘴！”
“我问你！零伤亡，到底是怎么回事！”旅长一字一顿地问。
“怎么回事？就是那么回事呗！”李云龙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吃饭喝水般的小事，“俺们一个新来的政委，叫赵刚，是个神枪手！八百米外，一枪就把鬼子的指挥官给报销了！”
“还有俺那个顾兄弟，送来的家伙事，好用啊！那叫什么……狙击战术！小鬼子还没看见咱们的人影，就一个个见了阎王！”
“顾兄弟？又是那个姓顾的？”旅长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到底是什么人？这批武器的来路，你搞清楚没有！”
“哎呀旅长！”李云龙不耐烦地打断他，“人家是爱国商人，南洋来的！一心抗日，还能有啥来路？您就别操那份心了，等着收俺下一次的捷报吧！”
“嘟……嘟……嘟……”
李云龙那混小子，居然敢挂他的电话！
旅长捏着冰冷的话筒，气得浑身发抖，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混账！真是个混账东西！”
他破口大骂，可骂完之后，却又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李云龙可以吹牛，但赵刚是他亲自派过去的，那是个原则性极强的知识分子，绝不可能跟着李云龙胡闹。
这说明，战报是真的。
可正因为是真的，问题才更加严重。
一个来路不明的商人，随手就能拿出足以装备一个团的德械，还能提供神乎其神的情报和战术。
他的目的，真的只是“爱国”这么简单吗？
这背后，藏着多大的图谋？
旅长越想，后背越是发凉。
他猛地坐回桌前，铺开一张新的电报纸，亲自提笔。
他没有只转发战报，而是将自己与李云龙的通话内容，以及对那个“顾先生”和“南洋商会”的种种疑虑与猜测，详尽地写成了一份补充报告。
“用最高等级加密！”他将两份文件交给机要员，语气凝重，“立刻发往延安！立刻！”
……
延安，杨家岭。
一孔普通的窑洞里，同样是彻夜未眠。
几位总部首长围坐在一张铺着巨大军事地图的桌子前，窑洞里的烟味，比旅部作战室还要浓烈十倍。
桌子中央，摆着的正是独立团的战报，和旅长那份充满忧虑的补充报告。
一位面容清瘦、眼神锐利的首长，将手里的烟蒂在烟灰缸里用力按灭。
“零伤亡全歼服部首臣，李云龙这次，打出了我们的威风！”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是打出了威风，可也打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另一位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首长接过了话头，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那份补充报告。
“这个顾卫国，这个所谓的南洋商会，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我们的情报系统里，查不到任何关于他们的资料。”
“他们能轻易拿出这么多精良武器，甚至还有我们闻所未闻的狙击步枪，这说明他们的实力，远超我们的想象。”
窑洞里陷入了沉默。
所有人都明白这番话的分量。
在欣喜于一场大捷的同时，一个更加严峻的问题摆在了面前。
这个强大的、神秘的“顾先生”，是敌是友？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报告里提到，他想要的是矿产资源的开采权。”一位身材魁梧的首长沉声说道，声音如同洪钟。
“这就不是简单的爱国商人了。这是在谈条件，这是政治行为！”
“用武器换资源，这手笔，不像是个人能做出来的。他背后，一定有一个组织严密、实力雄厚的实体。”
“会是重庆那边的人吗？想用这种方式渗透我们？”
“不像。重庆要是有这种手笔，早就用在正面战场了，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会不会是……苏联同志？”
“更不可能。他们的援助，有自己的渠道和方式，不会这么拐弯抹角。”
讨论陷入了僵局。
这个“顾先生”的出现，就像一滴浓墨滴进了清水里，让整个华北的抗战局势，都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良久，最初开口的那位清瘦首长，猛地一拍桌子。
桌面上的茶杯都跳了一下。
“猜来猜去，是猜不出结果的！”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眼神坚定。
“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遛遛！是朋友还是敌人，得当面去谈谈！”
“我们不能因为害怕风险，就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但也不能被胜利冲昏头脑，让一个不受控制的力量在我们的根据地里扎根！”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独立团的驻地位置。
“必须派一个信得过、有分量、压得住场子的人，亲自去一趟！”
“去摸清那个顾卫生的底细，搞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
“也要去敲打敲打那个李云龙！让他知道，枪不是他一个人的，兵也不是他一个人的！独立团，是我们党的部队！”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他的手指，落在了地图上。
派谁去？
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
还有谁，比那个刚被李云龙气得半死，又对整件事最为了解的旅长，更合适呢？
“我同意。”
“附议。”
“就这么办。”
决议很快达成。
一份由总部首接签发的命令，通过电波，迅速传向了晋西北的旅部。
……
旅长刚躺下不到一个时辰，就被警卫员从床上叫了起来。
他披着衣服，睡眼惺忪地接过那份刚译出来的电报。
只看了一眼，他的瞌睡就全没了。
电报很短，命令却不容置疑。
【命你部即刻动身，前往独立团驻地。一，核实战功；二，评估风险；三，代表总部，与顾卫国进行初步接触。务必摸清其真实意图。】
旅长拿着电报，站在原地，哭笑不得。
喜的是，总部跟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他正想去亲眼看看李云龙那些宝贝疙瘩。
气的是，他堂堂一个旅长，现在倒像是专门派去给李云龙那混小子“擦屁股”的。
他将电报往桌上用力一拍。
“他娘的！”
他转身大步走出作战室，对着院子里站岗的警卫员大吼。
“备马！把最好的那匹给我牵出来！”
警卫员愣了一下，连忙跑去马厩。
旅长翻身上马，动作利落。
他拉紧缰绳，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警卫员，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
那笑容里，有期待，有恼火，更有几分按捺不住的好奇。
“走！”
他低喝一声，双腿用力一夹马腹。
“去独立团！”
“老子倒要亲眼看看，那个能让李云龙发财的‘财神爷’，到底长了几个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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