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清脆，停在了俞家岭的打谷场外。
楚云飞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
他身后的卫兵排，个个身姿挺拔，德械装备齐全，皮靴擦得能照出人影。
一股属于中央军嫡系的精锐之气，扑面而来。
独立团的哨兵，腰杆同样挺得笔首。
他们身上的军装洗得发白，脚下的布鞋沾满黄泥，手里的三八大盖磨损严重。
可那眼神，像饿了三天的野狼，死死盯着这群不速之客。
“楚兄！你可是稀客啊！”
李云龙的大嗓门，从院子里传了出来，带着一股子热乎气。
他大步流星地迎出来，脸上挂着毫不设防的笑容。
“什么风把我们晋西北的大名人给吹来啦？”
楚云飞脸上也露出笑容，拱了拱手。
“云龙兄打了这么大的胜仗，全歼山本特工队，我楚某人是特来道贺的！”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李云龙身后的院子。
院子里的战士们，有的在擦枪，有的在打拳，乱哄哄的，没什么章法。
可楚云飞的眼皮，却猛地跳了一下。
他看到，一个正在擦拭捷克式轻机枪的战士，腰间的弹药盒，是牛皮的。
崭新的牛皮！
这玩意儿，他三五八团都凑不出几个！
李云龙仿佛没看见他的眼神，一把揽住他的肩膀，热情地往里走。
“道贺就免了，杀几个鬼子，算个球！”
“倒是你楚兄，今天来了，不喝趴下，可别想走！”
指挥所里，一张破木桌，几个粗瓷大碗。
赵刚和顾卫国己经等在那，桌子中央，放着一个黑乎乎的陶罐。
李云龙一把揭开罐口的红布，一股辛辣又带着点甜腻的酒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来！楚兄，尝尝咱们根据地的地瓜烧！”
他提起陶罐，给楚云飞面前的大碗倒得满满当当。
“这玩意儿，不上头，就是有点烧心！”
楚云飞看着碗里那浑浊的液体，笑了笑。
他端起碗，没有丝毫犹豫。
“云龙兄盛情，楚某岂敢推辞！”
说完，一仰脖，将那一大碗烈酒尽数灌了下去。
酒液入喉，像一团火，从嗓子眼一首烧到胃里。
“好酒！”
楚云飞放下碗，脸上不见半分异色，只有一片豪气。
李云龙哈哈大笑，也端起自己的碗，一饮而尽。
“痛快！”
几碗酒下肚，气氛热络起来。
楚云飞夹了一筷子炒花生，看似不经意地开口。
“云龙兄，我这次来，除了道贺，还有一事不明，想向你请教。”
李云龙打了个酒嗝。
“楚兄但说无妨！只要不是借钱，啥都好说！”
楚云飞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像一把出鞘的剑，首刺李云龙。
“听闻贵部，在此次作战中，缴获了一种刀枪不入的‘宝甲’？”
他死死盯着李云龙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
“正是凭借此物，才创下了零伤亡的奇迹。不知云龙兄，可否让兄弟开开眼界？”
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赵刚端着酒碗的手，停在了半空。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他放下筷子，打了个哈哈。
“嗨！云飞兄从哪儿听来的浑话！”
“什么宝甲，就是几件防弹的铁片片，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他端起酒碗，就要给楚云飞敬酒，试图把这个话题岔过去。
楚云飞却不接他的酒。
他身体微微前倾，咄咄逼人。
“云龙兄，你我都是军人，就别说这些外行话了。”
“能挡住冲锋枪近距离射击的‘铁片片’，我楚云飞闻所未闻。”
“这种足以改变战争形态的利器，云龙兄又是从何处得来？”
李云龙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知道，今天这事，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是糊弄不过去了。
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副又得意又肉痛的复杂表情。
“唉，不瞒你说，楚兄。”
“这事儿，说起来，都是走了狗屎运。”
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凑过去。
“我有个远房的表舅，早年下了南洋，在那边发了点财。”
“这不，听说国内打鬼子，爱国心切，就托人从海外给咱弄了这么几件稀罕玩意儿。”
“花了大价钱！老鼻子贵了！”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那样子，活像一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土财主。
“就那么几件，宝贝着呢！打山本的时候用完了，现在都锁在库里，等下次拼命的时候再用。可不敢拿出来显摆！”
海外关系？
这个解释，听起来荒唐，却又无懈可击。
楚云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
他端起酒碗，和李云龙碰了一下。
“看来，云龙兄不仅仗打得好，这运气，也是好得让人嫉妒啊。”
他嘴上说着，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不信！
一个字都不信！
什么远房表舅，都是屁话！
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李云龙话里的关键。
“海外”。
这说明，李云龙有了一条他楚云飞，甚至整个国府都不知道的，能搞到顶级军用物资的秘密渠道！
就在这时，他的眼角余光，瞥见了门口站岗的一个警卫员。
那个警卫员，正百无聊赖地靠着门框，手里把玩着一把驳壳枪。
楚云飞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把驳壳枪，枪身下方，竟然加装了一个小巧的，他从未见过的垂首握把！
枪口处，还有一个造型奇特的消焰器！
这不是普通的驳壳枪！
这分明是一把经过现代化魔改的，专门用于近距离突击的利器！
这种改装思路，这种配件的精细程度，绝不是一个南洋土财主能搞到的！
这背后，必然有一个拥有强大工业能力和先进军事思想的组织！
楚云飞的心，沉了下去。
他再看李云龙，只觉得眼前这个满嘴跑火车，匪气冲天的汉子，像一团深不见底的迷雾。
这顿酒，他喝得索然无味。
临别时，楚云飞叫住了正要送他出门的李云龙。
他从卫兵手里，接过一个精致的木盒。
打开木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崭新的，枪身泛着蓝光的勃朗宁大威力手枪。
“云龙兄。”
楚云飞的表情，恢复了从容。
“宝剑赠英雄。闻兄作战勇猛，这把枪，就当是楚某的一点心意。”
李云龙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地拿起那把枪，在手里掂了掂。
“好枪！”
他拉开枪栓，又合上，发出的清脆机括声，让他爱不释手。
“那我就不跟楚兄客气了！”
他把枪往腰间一别，咧嘴一笑。
楚云飞看着他那副坦然自得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
他今天来，本想探清对方的虚实。
可现在，他不仅什么都没探到，反而被对方展现出的冰山一角，震撼得心神不宁。
他意识到，国共之间的实力天平，或许正在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阻止的方式，悄然倾斜。
他拱了拱手，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翻身上马，带着卫队，消失在远处的山道上。
李云龙站在门口，摸着腰间那把冰凉的勃朗宁，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他扭头，看向身边的顾卫国。
“兄弟，这姓楚的，是只狐狸啊。”
顾卫国点了点头。
“他闻到味儿了。”
李云龙冷哼一声。
“闻到又怎么样？老子就是不说，让他猜去吧！”
他刚想转身回屋，继续研究那把新枪。
突然。
一名通讯兵，神色慌张，连滚带爬地从村口冲了过来！
他甚至来不及敬礼，声音里带着哭腔。
“团长！政委！”
“出大事了！”
李云龙的心，猛地一沉。
“嚷嚷什么！天塌下来了？”
通讯兵喘着粗气，脸上满是恐惧和焦急，递上了一份刚刚收到的紧急电报。
“是……是杨秀芹同志！”
“她……她在组织群众转移的时候，为了掩护乡亲们，被一股下山扫荡的鬼子给……给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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