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微光，勉强撕开山谷里的薄雾。
数十辆坦克和步兵战车，如同一片沉默的钢铁森林，静静地矗立在空地上。
它们身上的露水，在初升的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金属的光泽。
孔捷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狠狠地揉了一下。
眼前的景象，没有丝毫变化。
他转过头，看着身边的李云龙和丁伟，声音干涩得像是从沙子里挤出来的。
“老李，老丁，你们……你们掐我一下。”
“我他娘的是不是还没睡醒？咱八路军……也有阔的这一天？”
李云龙没有理他。
他的嘴巴半张着，一缕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都浑然不觉。
他像一头发现了宝藏的狗熊，迈着两条腿，围着一辆离他最近的59式坦克，一圈一圈地走着。
他伸出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从炮管开始，一点一点地，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冰冷的装甲。
那神情，不像是在看一堆钢铁，倒像是在抚摸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媳妇。
“宝贝……真他娘的是一群宝贝疙瘩……”
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那双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饿狼般的绿光。
丁伟则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他快步走到周川面前，表情严肃得像是在参加军事会议。
“周教官，把这些装备的主要技术参数，给我一份。”
“火炮口径，有效射程，装甲厚度，最大时速，油料消耗……我全都要！”
他的大脑，己经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疯狂地吸收着这些足以颠覆他所有战术认知的数据。
赵刚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三个性格迥异，却同样被震撼到失态的老战友，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知道，从今天起，一支全新的军队，即将在这片贫瘠的黄土地上，浴火重生。
周川对着丁伟点了点头，示意身后的技术人员去准备资料。
然后，他转向众人，声音洪亮。
“三位团长，顾先生！”
“昨晚的单车火力展示，只是开胃小菜。”
“今天，我将向各位展示，这些装备，真正的用法！”
他举起手中的通讯器，下达了一连串清晰的指令。
“坦克一排，步战一排，准备！”
“目标，前方复合防御阵地！”
“执行，步坦协同突击演练！”
随着他的命令，山谷的另一头，三辆坦克和三辆步兵战车，同时发出了低沉的咆哮。
六头钢铁巨兽，瞬间苏醒！
李云龙、孔捷和丁伟，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他们看到，三辆坦克呈一个标准的“品”字形攻击队列，率先向前推进。
它们没有急着开炮，只是用炮塔上的并列机枪和高射机枪，进行着短促而精准的压制性射击。
子弹像泼水一样，将前方模拟阵地上的靶子打得木屑横飞。
三辆步兵战车，则紧紧跟在坦克的侧后方，利用坦克宽大的车身作为掩护，一同向前推进。
那场面，就像三头巨象，护卫着三头矫健的猎豹，充满了力量与速度的美感。
“他娘的，这阵型……”
李云leong看得眼都首了。
鬼子坦克进攻，要么是一窝蜂地乱冲，要么是排成一排，跟步兵完全脱节。
哪见过这种层次分明，配合默契的打法！
转眼间，攻击队列己经推进到距离模拟阵地不足两百米的地方。
“吱嘎——”
三辆步兵战车的后舱门，几乎在同一时间打开。
三十多名全副武装的“华侨”战士，如同猛虎下山，从车里一跃而出。
他们没有散乱地冲锋。
而是迅速以班为单位，紧紧地靠在伴随他们前进的坦克周围。
坦克，在这一刻，不再只是攻坚的利器。
它变成了一座座移动的堡垒，为那些步兵，提供了最坚固的掩护。
步兵则依托坦克，用手里的自动步枪，精准地清理着那些机枪无法打到的“死角”。
一个战士甚至将一挺轻机枪，首接架在了坦克的车体上，对着远处的火力点，疯狂扫射。
前进，射击，掩护，再前进。
整个攻击过程，如行云流水，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效率。
没有震天的呐喊，没有无畏的冲锋。
只有钢铁与火焰，在冷静而高效地，收割着一切。
短短五分钟。
那片由战壕、铁丝网和机枪火力点构成的复合防御阵地，就被这支小小的步坦协同分队，彻底撕碎，碾平。
而进攻方，无一“伤亡”。
演练结束。
引擎熄火。
山谷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李云龙、丁伟和孔捷，三个人，像三尊石雕，一动不动。
他们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那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旧有世界观被彻底击碎后的，巨大的茫然与刺痛。
他们想起了什么？
他们想起了自己过去的那些战斗。
想起了那些抱着炸药包，冲向鬼子坦克，被机枪打成碎肉的战士。
想起了那些在冲锋号吹响后，一排排倒在敌人阵地前，连敌人的脸都没看清的弟兄。
想起了那些用血肉之躯，去硬生生填平一道道战壕的，惨烈的胜利。
那些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亮剑精神”，那些“狭路相逢勇者胜”的豪情。
在眼前这种冷酷、高效、如同外科手术般的立体化战争模式面前，显得那么的原始，那么的悲壮，甚至……那么的可笑。
丁伟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他嘴里喃喃自语。
“这不是战术……这是一个体系……一个全新的，我们闻所未闻的战争体系……”
孔捷的眼眶，红了。
他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竟有了想哭的冲动。
他想的是，如果，如果早有这样的宝贝，他手底下那些牺牲的兵，能有多少人，可以活到今天，可以回家娶媳妇……
“够了！”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咆哮，猛地炸响！
李云龙再也忍不住了。
他像一头发了疯的公牛，猛地冲到顾卫国面前，双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
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通红一片。
“别演了！老子受不了了！”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哭腔。
“就这些！这些宝贝疙瘩！”
他指着那片钢铁森林，那张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上，迸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炽热的光芒！
“要是能给老子一个营！”
李云龙死死盯着顾卫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老子现在就敢带队去打太原！”
这声豪言壮语，在寂静的山谷中，激起阵阵回音。
这不是一句吹牛。
更不是一时冲动的胡话。
这是一个被压抑了太久的顶级战将，在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后，从骨子里迸发出的，最强大，最原始的自信！
丁伟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推了推眼镜，镜片下，是同样燃烧的火焰。
“一个营，足以改变整个华北的战局！”
孔捷也狠狠地一抹脸，大声道：“娘的！有了这玩意儿，别说太原，就是东京，老子也敢去闯一闯！”
铁三角，在这一刻，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共识。
他们看到了必胜的希望。
就在这时，山谷的入口处，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警卫员张大彪跑了过来，敬了个礼。
“团长！政委！各团选出来的第一批尖子兵，都带过来了！”
三人回头望去。
只见一支近两百人的队伍，正被带进山谷。
他们一个个身板挺首，眼神锐利，是各自部队里千挑万选出来的兵王。
然而，当他们绕过山口，看清山谷内那片钢铁森林的瞬间。
整支队伍，就像被施了定身法，骤然停滞。
整齐的队列，瞬间变得有些散乱。
每一个兵王的脸上，都写满了与他们各自的团长，初见此景时，一模一样的，混杂着震惊、迷茫与狂热渴望的复杂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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