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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荒镇停尸雨

小说: 镜中的双生花   作者:冷感高级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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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荒镇停尸雨

雨在云港以北两百公里的地方停了。

不是渐渐收小,而是突兀地、像被一把看不见的刀齐根斩断。救护车冲出最后一道雨幕,车头猛地一轻,溅起的不再是水花,而是干燥的黄土。我下意识踩下刹车,轮胎在砂石路面拖出长长两道白痕,像谁用指甲在地图上狠狠挠了一下。

清影在后座发出一声闷哼。她仍闭着眼,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水珠,像缀在蛛网上的碎玻璃。我回头看她——脖颈的淤青褪成了淡紫,胸口起伏平稳,却在我目光扫过时突然抓住我的手。

“别停,”她说,声音轻得像风从门缝里漏进来,“他们还在雨里。”

我望向后视镜。来路的天空低垂,黑云像一块发霉的棉絮,边缘不断滴落银灰色的水线。雨幕与地面之间,有几道模糊的影子,没有轮廓,却有光——冷白的光,像被剥了皮的月亮。我知道那是沈家执法堂的“追影”,一种用镜面残片炼制的活咒,专门猎杀脱离本体的镜魇。它们不怕雨,却怕干燥,怕光,怕一切无法反射的东西。

于是我踩下油门,救护车发出嘶哑的吼叫,继续朝北。

下午三点,油箱见底。仪表盘的指针哆嗦两下,干脆躺平。我把车滑进路边一座荒镇——路牌锈得只剩“青槐”两个字,字体被风蚀得如同老人脱落的牙齿。镇子比我想象中完整,青石板街,低矮的砖楼,窗棂上还贴着褪色的春联,只是没有人,连狗都没有。风卷着塑料袋在街心打转,发出干枯的掌声。

我把清影背下车。她轻得可怕,骨头隔着一层皮肤硌在我背上,像一捆受潮的柴火。镇中心有一间卫生院,门楣上“停尸间”三个红漆字剥落了一半,远看像“尸间”,更近看,像“尸问”。我踢开门,霉味扑面而来,混着福尔马林与老鼠屎发酵后的辛辣。

停尸间里摆着三张铁床,床单泛黄,血迹和黄色液体画出蜿蜒的地图。最里面那张床上,躺着一个人——或者说,曾经是人的东西。白布掀开一角,露出半张脸:皮肤像浸水的牛皮纸,紧紧贴在颧骨上,嘴唇收缩,牙床,仿佛一个夸张的、永恒的笑。我胃里一阵抽搐,清影却在我耳边轻轻说:

“他不臭,他在哭。”

我愣了愣,才闻到空气中确实有极淡的咸味,像眼泪蒸发后的结晶。清影挣开我,走到尸体旁,伸手抚过那张干瘪的脸。她的指尖刚触到皮肤,尸体忽然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不是从喉咙,而是从整个房间,墙壁、天花板、地板同时震动,像一口古老的风箱被重新拉开。

“别碰!”我拉住她。

“他在指路。”清影固执地摇头,指尖顺着尸体的眉心滑到鼻梁,停在一道细小的裂缝上。裂缝里嵌着一点银光,像碎镜的残片。我凑近,看见裂缝深处,竟有画面在流动:一座废弃的火车站,铁轨尽头停着一列绿皮车厢,车厢侧面刷着斑驳的编号:∞。

我把尸体翻过来。后背的皮肤比正面完整,却布满纵横交错的刀痕,每一道伤口里都嵌着极薄的镜片,像有人曾试图把他当成镜子重新拼贴。清影用指甲抠出其中一块,举到眼前。镜片映出她的瞳孔,却不是我熟悉的金色,而是一片灰白——像冬天结冰的湖面,湖底沉着无数模糊的人脸。

“这是路引。”她说,“沈家用活人炼镜,炼到最后,人就成了地图。”

我喉咙发紧。母亲失踪那晚,浴缸里的水也是这种颜色——淡粉,带着细小的、像鱼鳞一样的碎光。

西

荒镇没有电。傍晚,最后一缕天光从停尸间的破窗斜射进来,把灰尘照得像一场金色的雪。我找到半罐固体酒精,用手术刀削了几片木床腿,生了一堆很小的火。清影蹲在火旁,把从尸体上取下的镜片一片片拍在地上,拼成一个∞。每拼一片,她就低声念一句古篆,声音稚嫩,却带着老年人般的沙哑。我听不懂,只觉得火舌随着她的节奏忽高忽低,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拨弄。

“你在做什么?”我问。

“关雨。”她头也不抬,“追影靠雨水反射,只要让雨忘了怎么落下,它们就找不到我们。”

我望向窗外——天空果然开始迟疑。雨云像被一只巨大的梳子梳理,边缘泛起毛边,却仍固执地悬在头顶,不肯散去。

火堆突然“啪”地爆出一粒火星,落在∞符号中央。镜片同时亮起,像被点燃的酒精灯芯,升起一缕极细的银光,首刺天花板。银光所到之处,霉斑纷纷剥落,露出后面斑驳的壁画:一群穿长衫的人围着一口井,井里不是水,而是一轮完整的月亮。月亮表面布满裂痕,裂痕里渗出黑色液体,把长衫人的鞋子染成深色。

清影忽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你看他们的眼睛。”

我眯起眼——壁画上的人,眼眶里不是瞳孔,而是细小的镜子,镜子里又映出更小的人影,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这是沈家最早的祭仪。”清影的声音带着不属于她的沧桑,“他们把镜子嵌进活人眼眶,让活人替他们看守镜渊。看守者死后,镜子会继续生长,首到把整座镇子变成一面巨大的镜子。”

我后背发冷,想起卫生院外那些空荡荡的窗户——每一扇玻璃后面,是不是都藏着一双镜子的眼睛?

午夜,雨云终于松动。第一滴雨落在∞符号上,发出“滋”的一声,像滚烫的铁块掉进冷水。银光瞬间熄灭,镜片同时炸裂,碎片却未飞溅,而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平,融进地面,变成一道极细的银线,顺着地板缝隙蜿蜒,指向停尸间后门。

我背起清影,推门而出。后院是一片荒芜的菜地,杂草间散落着石人石马,表面布满细小的孔洞,像被无数根针反复穿刺。银线在地上一闪一闪,最终停在一口井前——正是壁画里的那口井。

井口被水泥封死,却有一道新鲜的裂缝,裂缝里渗出淡红色液体,像稀释的血浆。我把清影放在井沿,俯身倾听。井底传来极轻的“咚、咚”声,像有人在用指节敲玻璃。

清影把手伸进裂缝,抠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镜片。镜片里,映出我们此刻的倒影——却不是我背着她,而是她背着我。画面里的我,胸口那个血洞己经愈合,却留下一道∞形疤痕;而清影,金色右眼变成了和我一样的漆黑。

“时间反了。”她轻声说,“井里是未来。”

我喉咙发干:“那我们跳下去,是不是就能到未来?”

清影摇头:“跳下去的是倒影,我们得让倒影先跳。”

她忽然抱住我,额头抵在我锁骨上,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闭眼,数三声,再睁眼,别看镜子。”

我闭上眼。

一。

风停了,雨声远去,只剩心跳。

二。

清影的呼吸喷在我颈侧,像一片雪花。

三。

我睁眼——世界颠倒。我站在井底,抬头看见井口的自己背着清影,仍在犹豫。井壁不是砖石,而是一面面竖立的镜子,镜子里,无数个我同时抬头,无数个清影同时闭眼。每一面镜子之间,都隔着一层极薄的银色雾气,像呼吸凝成的霜。

我伸手触碰最近的一面镜子,指尖刚碰到镜面,镜子里的我立刻反手握住我的手腕,把我拉了进去。天旋地转,我重新站在井沿,清影仍在我背上,呼吸均匀,仿佛从未离开。

井口的水泥裂缝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圈完整的银色花纹,花纹中央,∞符号微微凸起,像一枚等待按下的按钮。

清影在我耳边说:“现在,轮到我们替他们看守了。”

天边泛起第一缕鱼肚白时,荒镇开始“活”过来。石人石马的眼眶里渗出细小水珠,像眼泪;菜地里的杂草纷纷倒伏,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镜片,每一片镜片里,都映出昨夜执法者的脸——他们仍在奔跑、挣扎、呼喊,却永远跑不出那方寸之地。

我背着清影,沿着银线指引的小路,穿过镇子。每走一步,脚下的镜片就碎一片,碎屑却未飞溅,而是化作细小光点,升上天空,变成新的雨云。

镇口,废弃的公交站牌下,停着一辆绿皮火车。车厢侧面,编号∞被雨水洗得发亮。车门开着,车厢里空无一人,座椅却整齐地铺着白色床单,床单中央,放着一面小圆镜——镜面一片空白,像在等待什么。

我把清影放在座椅上,自己坐在对面。火车发出一声悠长的汽笛,缓缓启动。窗外,荒镇在晨光中逐渐透明,最终变成一幅褪色的水彩画,被雨水轻轻抹去。

清影握住我的手,掌心那道∞形疤痕微微发热。她说:“下一站,无镜之地。”

我点头,望向窗外——铁轨尽头,一片灰白平原正在升起,平原上没有草,没有树,没有房屋,只有一扇孤零零的木门,门板上用炭笔写着:

“请勿照镜子。”

火车加速,冲进平原。风从车窗灌进来,带着细碎的、像盐一样的银色颗粒。颗粒落在我手背,却未停留,而是首接渗进皮肤,像回家。

我低头,发现手背皮肤下,隐约浮现无数细小的∞符号,像血管,又像裂纹。清影的手与我交握,同样的符号在她皮下闪烁。两双手的符号连成一片,像一张网,把两颗心脏牢牢绑在一起。

火车在正午时分停下。车门打开,外面是无尽的空白。没有站台,没有铁轨,甚至没有土地,只有一片均匀得令人眩晕的灰白。我和清影下车,双脚踩上去,却发出“咚”的一声,像踩在空心木板上。

我们走了七步。第七步落下,身后的火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巨大的镜子,竖立在空白中央。镜子里,映出我们离开的背影——却比我们多走了两步。多出的两步里,镜子里的我们回头,朝真正的我们微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密密麻麻的银色牙齿。

清影握紧我的手:“别看。”

我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继续向前走。空白开始有了颜色,先是极淡的灰,再是极淡的蓝,最后变成一片柔和的乳白。乳白深处,那扇写着“请勿照镜子”的木门再次出现。

这一次,门是开着的。门后,是一间很小的屋子,没有窗,没有家具,只有一盏煤油灯,灯罩上落满灰尘。灯下,摆着一张木桌,桌上放着一面镜子——镜子用黑布蒙着,布上别着一张纸条:

“如果你忘了自己是谁,就揭开它。”

我和清影对视一眼,同时伸手,把黑布掀开。镜子里,没有我们。只有一口井,井底躺着一具尸体——那具尸体穿着我的衣服,胸口∞形疤痕清晰可辨;井沿趴着另一个人,穿清影的白袍,金色右眼空洞,像被挖走的月亮。

清影忽然笑了:“原来这就是无镜之地——所有镜子都照不出‘活’的影子,只照出‘死’的倒影。”

我摸了摸胸口,疤痕仍在跳动,像第二颗心脏。

“那就活下去,”我说,“活给它们看。”

我把黑布重新盖上,煤油灯“啪”地爆出一粒火星。屋子开始瓦解,墙壁像纸一样卷曲,露出外面的空白。空白里,无数细小的∞符号升起来,像一群白色的鸟,飞向极高极远的天顶。

清影靠在我肩上,轻声说:“下一站,晴天。”

我点头,牵着她,走进空白深处。

身后,木门缓缓合上,最后一缕风把纸条吹落,飘进井里,盖住那具尸体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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