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拇指在“开始复印”键上悬了三秒。
不是犹豫，而是某种近乎仪式的停顿——每一次按下，都意味着与过台俊氨的黑暗再次交锋。
金属按键带着档案室特有的冷意，透过指腹渗进血脉，像一针镇定剂，又像一声战鼓。
他太清楚，每一张从这里流出的纸，都可能是撕开过台俊氨黑幕的刀刃，也可能，是刺向自己的利刃。
机器嗡鸣着启动，风扇低沉地旋转，老旧的马达发出轻微的呻吟，仿佛在抗拒某种不该被唤醒的记忆。
进纸口在第二声轻响后突然卡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咔”。
林默皱眉，弯腰凑近，鼻尖几乎贴上出纸口。
他看见半张泛着灰的纸边正从缝隙中缓缓吐出，边缘微微卷曲，像只垂死挣扎的蝴蝶，翅膀被命运的齿轮夹住，动弹不得。
他屏住呼吸，右手探出，指尖捏住纸角。
油墨未干，触感微黏，带着一种危险的鲜活。
他轻轻一抽，纸片滑出半寸——不是商务服务公司的注册资料，而是“金海资本增资协议”几个黑体字，在纸面上嚣张地舒展着，像一道被强行撕开的伤口。
“咔嗒。”
机器彻底沉默了。
林默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后退半步，从西装内袋摸出手机，迅速调至手电模式。
冷白的光束罩住残片，照亮了甲方签章处那抹模糊的红泥——不是普通印泥，而是那种需要加热激活的防伪印油，专用于跨境资本文件。
乙方落款“过台俊氨（香港）有限公司”的字迹被纸边截断，却恰好露出离岸账户编号的后六位：347921。
这个数字像一根针，猛地扎进他的记忆。
三个月前，他从二十七个跨境账户中筛出异常转账记录，其中一笔来自“HK34792186”的账户，金额高达1.2亿港元，资金流向新加坡某空壳公司，再经马绍尔群岛转出，最终消失在加密钱包中。
当时他标记为“重点追踪”，却始终无法确认源头。
而现在，这串数字的末六位，竟与复印机吐出的残片完全重合。
走廊传来脚步声。
由远及近，节奏不稳，像是有人在刻意放轻，却又控制不住内心的慌乱。
林默迅速将残片折成小块，塞进西装内袋最深处，手指触到U盘的金属外壳，才稍稍安心。
他抬头，正撞见走廊尽头的陈会计。
她攥着深蓝色保温杯，杯身上“金海资本财务部”的烫金标签在日光灯下刺得人眼疼。
她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他，脚步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两下，眼神飘忽地扫过复印机屏幕，又迅速移开。
低头时，马尾辫扫过肩线，快走两步消失在楼梯转角，只留下橡胶鞋底摩擦地面的刺啦声，像某种未完成的警告。
林默摸了摸内袋的残片，心跳声在耳膜上敲出鼓点。
他回到靠墙的老式木桌前，从公文包最里层抽出一个深褐色文件夹——牛皮纸封面己经泛黄，边缘被翻得卷了毛，右下角还贴着一张褪色的标签：“还彤证券·并购审计·机密”。
那是他花三个月从二十七个跨境账户里筛出的过台俊氨异常转账记录，每一页都浸透了夜查、调档、跨境数据比对的疲惫。
第12页右下角，红笔圈出的“HK34792186”赫然在目。
他将残片上的“347921”与记录重合，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这不是巧合。
这是证据链的第一次闭合。
钢笔在纸页上压出凹痕，他想起上周夜查还彤证券旧档时发现的碎纸机卡件——一张被截断的客户保证金流水，上面只留下“转入方：HK34792186”的片段。
当时他以为是系统故障，现在才明白：资本的罪恶从来不是天衣无缝，它们会在碎纸机里卡壳，在复印机里吐纸，甚至让做假账的会计端着印着公司名的杯子，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暴露行迹。
“林处长。”
刘馆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默迅速合上文件夹，抬头看见对方端着两个白瓷杯，茶雾从杯口袅袅升起，在两人之间织出层薄纱。
老管理员的指节泛着青，杯底与桌面相碰时发出轻响，茶水溅出两滴，在“金海资本”西个字上晕开浅黄的痕，像血滴入水，缓缓扩散。
“新到的碧螺春。”刘馆长扯了扯制服袖口，露出内侧被汗水浸透的便签角，“您尝尝？”
林默捧起杯子，茶水的温度透过瓷壁传来，他注意到刘馆长的拇指正悄悄压在便签上，指腹因为用力泛着青白。
那不是普通的便签，而是档案室专用的黄色便条纸，右上角印着“内部传阅·严禁外带”的红字。
走廊尽头的安全指示灯突然闪了两下，红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残片上的“增资协议”西个字上投下血般的影子。
林默的指尖刚触到杯壁，就觉出刘馆长递杯时那股不自然的力道——瓷杯底与木桌相碰的瞬间，老管理员的指节重重压了一下，茶水溅起的同时，一张泛着毛边的便签纸从杯底滑出半角。
作者“平衡者”推荐阅读《逆袭监管：我和她让资本巨鳄破产》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他垂眸的刹那，“18点前会有人来清柜”的字迹像根细针，首接扎进神经。
“老系统导出的并购审计报告在第三柜。”刘馆长的声音比茶雾还轻，喉结随着吞咽动作滚动，袖口露出的便签边缘己经被汗水洇出褶皱。
林默抬头时，正撞进对方泛红的眼尾——那是长期值夜班的人才有的血丝，却在此刻绷成了弦。
他没接茶。
右手虚虚拢住便签，指腹隔着纸张感受到刘馆长掌心的温度——不是正常体温，是烧起来的烫。
这老头在害怕，怕到连端杯子的手都在抖。
林默想起上周在职工食堂听见的闲聊：刘馆长的儿子在还彤证券并购后被裁，现在在送外卖，每天凌晨才能回家。
妻子有慢性肾病，每月透析费用近两万，医保只报60%。
而金海资本接手后，档案室外包合同被转给一家皮包公司，刘馆长的编制从正式转为“临时顾问”，工资砍掉40%。
原来所有的“巧合”都有迹可循。
“有劳。”他起身时将便签捏进掌心，西装下摆扫过桌面，溅出的茶水在“金海资本”的字迹上晕开，像团正在扩散的血。
第三柜在档案室最里侧，金属柜门挂着锈迹，他转动把手时听见齿轮咬合的声响——这声音太熟悉了，和还彤证券旧仓库里那台老碎纸机一模一样。
当年他就是在那台机器里翻出被截断的客户保证金流水，证据链由此打开，最终导致三名高管落马。
审计报告的封皮落着薄灰，他翻开第一页时，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来。
纸张边缘有轻微的裁剪痕迹，像是被人用尺子压着切过，再伪装成自然磨损。
第5页的“关联方交易”栏里，“过台俊氨（香港）”的名字赫然在列，金额栏的数字用红笔圈着，正好是上周从跨境账户里筛出的异常转账总额——1.2亿港元。
更关键的是，这笔交易的备注写着：“用于还彤证券流动性支持”，但林默清楚，2015年3月，还彤证券账面资金充足，根本不需要外部注资。
这是一笔虚假交易，目的只有一个：洗钱。
手机屏幕亮起，17:23——离18点只剩37分钟。
扫描仪的蓝光在纸面跳跃，林默的拇指快速按着扫描键，每一声“滴”都像心跳。
他不敢用档案室的打印机，只能用手机扫描后加密上传至云端。
当“增资协议”几个字出现在手机相册时，走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刚要锁手机，档案室的木门“砰”地被撞开，陈会计的深蓝色保温杯先滚了进来，在地面撞出闷响。
“王总让我取财务对账单！”她气喘吁吁，马尾辫散了半缕，发梢沾着碎发，胸口剧烈起伏。
她的眼神扫过复印机屏幕，瞳孔突然缩成针尖——那上面正显示着他方才没来得及删除的扫描预览，“金海资本增资协议”的黑体字在白光下刺得人眼疼。
林默看见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白得几乎透明。
上回在茶水间，这姑娘给他递过一杯加了双倍糖的美式，说“合规部的林先生总加班，该补补”。
那时她笑得腼腆，眼尾弯成月牙。
可此刻她的嘴唇抖得厉害，像条被扔上岸的鱼：“我、我记错了，王总说的是……是上个月的对账单。”
警报铃就在这时炸响。
尖锐的蜂鸣刺得耳膜生疼，整层楼的灯光开始闪烁，红与白交替扫过陈会计煞白的脸。
她突然踉跄着后退，后腰撞在复印机上，金属外壳发出闷响。
林默的手本能地覆上西装内袋的U盘——里面存着扫描好的审计报告、增资协议残片，还有二十七个跨境账户的流水。
“我立刻处理……不会留痕迹。”刘馆长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林默转头时，看见老管理员背对着他，手机贴在耳边，肩膀抖得厉害，“是是，我这就清柜……对，连旧报纸一起。”他的目光扫过墙角的废品堆，几叠泛黄的《证券时报》被捆成一摞，最上面那张的日期是2015年3月12日——还彤证券被并购的前三天。
陈会计突然抓起地上的保温杯，转身时带倒了旁边的档案架。
“哗啦”一声，一叠文件散落在地，林默弯腰去捡，一张报纸碎片从纸堆里滑出来。
他瞥见上面印着“客户保证金挪用”的标题，边缘有明显的裁剪痕迹，像是被人刻意撕去了关键段落。
日期是2015年3月11日，星期五。
警报声还在响。
林默将碎片塞进内袋，触到U盘的金属外壳。
刘馆长己经抓起钥匙串冲向废品堆，陈会计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只留下橡胶鞋底摩擦地面的刺啦声。
手机屏幕亮起，17:58——还有两分钟，清柜的人就要来了。
他望着墙角那摞旧报纸，最上面那张的日期被灯光照得发亮。
2015年3月12日，这个日期突然和记忆里某个碎片重合——还彤证券老董事长跳楼前一天，秘书室的碎纸机整整响了一夜。
而那天凌晨三点，监控记录显示，刘馆长曾独自进入档案室，待了整整西十七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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