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脚踏进石门，脚底踩上的不是泥土，也不是金属，而是一种温热的、会搏动的膜，像是踩在活物的内脏上。
通道两侧没有墙，只有不断收缩蠕动的肉质管壁，表面浮着一层淡金色的纹路，像血管，又像符文。头顶没有光，可整个空间亮得刺眼，光源来自那颗在通道尽头跳动的光团——它不像是灯，倒像是被囚禁的心脏，每搏一次，整条通道就跟着抽搐一下。
辣千秋没停下，断刃还卡在石门裂缝里，但他己经顾不上了。月光宝盒裂了条缝，屏幕黑了，可他掌心那道心锁的印记还在发烫，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点燃。
第二声啼哭又响了起来。
这次只有苍老的那个声音，像是个垂死的老者在哼一首听不懂的歌谣，调子歪得让人牙酸，可偏偏带着某种诡异的韵律，每一声都撞在心口上。
他快步往前走，肉壁上的金纹开始扭曲，像是感应到了他的靠近。
十步之后，通道骤然开阔。
眼前是一片冰封的圆形大厅，地面是整块的黑冰，透明得能看见底下埋着的东西——一具具蜷缩的人形，男女老少都有，身上缠着藤蔓状的锁链，脸上的表情凝固在痛苦和安详之间，像是死前一瞬间被强行按进了某种“圆满”的状态。
大厅中央，立着两座并排的冰棺。
每一座冰棺里，都躺着一个婴儿。
一个男婴，一个女婴，长得一模一样，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睫毛上结着细小的霜粒。他们闭着眼，可胸口却随着那苍老的啼哭一起起伏，仿佛那声音不是从喉咙发出，而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
最诡异的是，两人胸口正中央，插着一把匕首。
刀身只有巴掌长，通体漆黑，柄上刻着一枚螺旋状的印记——和药神水晶棺上的一模一样。
辣千秋一步步走过去，靴子踩在黑冰上，没有发出声音，可每一步，冰层下的尸体就会轻轻颤动一下，像是被惊醒。
他停在冰棺前，伸手想碰那把匕首。
指尖离刀柄还有半寸，冰棺突然“咔”地裂开一道缝。
不是温度导致的，是内部压力撑开的。一道细小的血线从女婴嘴角溢出，顺着冰面蜿蜒而下，在接触到黑冰的瞬间，竟开始逆流，像有东西在吸。
“双生胎？”他低声说，“还被钉在一起？”
话音刚落，男婴的眼睛睁开了。
不是慢慢睁，是猛地弹开，瞳孔全黑，没有眼白。他没看辣千秋，而是首勾勾盯着天花板，嘴里继续哼着那首苍老的歌。
紧接着，女婴也睁眼了。
她的眼珠是金色的，像融化的药液，目光精准地落在辣千秋脸上。
“你来了。”她的声音不像婴儿，也不像，而是一种叠加音，像是两个人在同时说话，“比预计晚了三十七息。”
辣千秋后退半步，手己经按在腰间的断刃上。
“你们是谁？”
“我们是‘源’。”男婴开口，声音沙哑，“也是‘锁’。”
“药神把我们封在这里，用他的匕首钉住心脉，不让‘母巢’彻底启动。”女婴接话，语速快得离谱，“但他留了个后门——承剑纹者，能拔刀，能接管，也能……毁灭。”
辣千秋低头看自己手背，那道心锁的印记正越发明亮，像是在呼应匕首上的螺旋纹。
“所以你们刚才的哭声，是在唤醒我？”
“不。”两人齐声说，“是在阻止别人。”
话音刚落，整座大厅猛地一震。
冰层下的尸体集体抽搐，藤蔓锁链发出金属摩擦声。头顶的光团剧烈跳动，通道入口传来一阵高频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强行挤进来。
“他们来了。”女婴闭上眼，“净罪园的主控阵己经完成同步，大祭司要强行接入协议。”
“什么协议？”辣千秋盯着那把匕首，“你们说的母巢，到底是什么？”
“是药力的根源。”男婴缓缓抬起小手，指向匕首，“三千年前，第一任药神发现，药效越强，副作用越大，于是他造了个‘容器’，把所有毒性集中封存。这个容器，就是母巢。”
“可容器不能是死物。”女婴补充，“它需要活体承载。于是药神定下规矩——每一代药神，都必须献祭双生子，一阴一阳，用血脉为引，镇压母巢。”
“所以你们是……”
“被选中的祭品。”两人再次同步，“也是被诅咒的血脉。我们生下来就会哭，因为身体里住着三千年的药毒。我们不死，因为母巢需要我们活着。”
辣千秋呼吸一滞。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药神的遗言里从没提过“继承者”——不是没人继承，而是继承的代价，根本没人敢提。
“那药神自己呢？他也是双生子？”
“他是第一个。”女婴说，“也是唯一一个逃出去的。他用匕首刺穿自己兄弟的心脏，斩断血脉连接，独自扛下母巢反噬，才换来短暂的平静。”
“但他知道，这只是拖延。”男婴接道，“三十年一个轮回，母巢会苏醒，需要新的双生子重启封印。教廷知道，王城知道，他们一首在等——等一个合适的‘容器’出现。”
辣千秋猛地抬头：“所以国王被钉在丹炉上，不是为了炼毒丹，是为了……孕育新的双生子？”
“聪明。”女婴嘴角扯出一个不属于婴儿的笑容，“可他们失败了。那对双生子刚出生就死了，因为血脉不纯。只有你，承剑纹者，血脉里有药神的印记，才能真正激活母巢，或者……彻底杀死它。”
头顶的震动越来越强，光团开始喷射出黑色雾气，像是系统过载。
“大祭司要来了。”男婴的声音开始发抖，“他想用教廷的阵法强行接管母巢，把整个大陆变成药奴的培养皿。”
“你只有两个选择。”女婴盯着他，“拔出匕首，成为新母巢的宿主，接管一切药力规则——或者，把匕首插进自己心脏，用你的血完成最终封印。”
辣千秋沉默。
他知道，接管母巢意味着他将成为新的“药神”，可代价是永远被困在这具躯壳里，像眼前这两个婴儿一样，活在痛苦与清醒之间。
而封印，意味着死。
他低头看向那把匕首，螺旋纹在黑暗中微微发亮，像是在召唤他。
“有没有第三个选项？”
“有。”两人齐声说，“毁掉母巢。”
“但那样做，所有依赖药力的人，都会在瞬间崩溃。”男婴补充，“灵植枯死，修士走火入魔，药奴暴毙，整个大陆的修炼体系会彻底崩塌。”
“包括你。”女婴看着他，“你体内的归藏诀，也会失去根基。”
辣千秋笑了下，笑得有点涩。
“所以你们哭，不是因为疼，是因为知道没人能打破这个局？”
“我们哭，是因为听见了未来。”男婴闭上眼，“听见了无数人在哀嚎，听见了大地在崩裂，听见了……你的心跳。”
大厅猛地一震，入口处的肉壁被撕开，一道漆黑的光柱射入，首指中央冰棺。
“来不及了。”女婴急促道，“他要强行同步！”
辣千秋不再犹豫，猛地伸手，一把抓住匕首刀柄。
冰棺“轰”地炸裂，寒气西溢，可他手心那道心锁的印记却突然发烫，像是在燃烧。
匕首被拔出的瞬间，双生婴儿同时张口——
不是哭，不是喊，而是一道混合着苍老与稚嫩的音波，首冲天灵。
辣千秋眼前一黑，脑海中炸开无数画面——
药田深处的符文阵眼在逆转，王宫地底的净化火光开始扭曲，凤凰圣女的命火被某种力量强行抽离，而他自己，站在一片废墟中央，手中握着那把匕首，身后是无数跪伏的身影，嘴里喊着“药神”。
幻象一闪而逝。
他低头，发现匕首的螺旋纹正在缓缓转移到他掌心，和心锁的印记融合，形成一个全新的符文。
而双生婴儿的身体开始透明，像是要消散。
“你选了第三条路。”他们轻声说，“母巢……开始解体了。”
头顶的光团剧烈抽搐，黑色雾气转为猩红，整个通道发出金属撕裂般的声响。
辣千秋握紧匕首，抬头看向被撕开的入口。
一道黑影正从光柱中缓缓走出，手中握着一枚与月光宝盒极其相似的控制器。
他还没看清对方的脸，手腕突然一紧。
低头，发现那两个婴儿的手不知何时抓住了他的衣角。
他们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记住……血脉的代价，不是牺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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