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ki来了！”
不知是谁在拥挤的后台喊了一句，原本嘈杂的人流，像是被摩西分海般，瞬间让出一条通道。
一个身影，在一众助理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过来。
那是一个高到需要林清欢仰视的女人。她有一张被时尚圈奉为神祇的高级脸，颧骨高耸，眼神疏离，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提不起半分兴趣。她穿着最简单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却硬是走出了一种六亲不认、君临天下的气场。
她就是Kiki。
她的目光，像巡视领地的猛兽，漫不经心地扫过后台的每一个角落，当她的视线落在“清欢记”这个偏僻寒酸的角落时，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那是一种本能的、对于不完美事物的嫌弃。
她身边的首席助理立刻心领神会，走上前来，用一种公式化的礼貌语气对林清欢说：“你好，我是Kiki的经纪人，你可以叫我David。请问，我们压轴的秀服是哪一件？”
Leo和他团队的人，全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抱着臂，好整以暇地聚在隔壁，准备欣赏这场年度大戏。
在所有人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注视下，林清欢深吸一口气，侧过身，露出了她身后那件倾注了所有人心血的“涅槃”。
David脸上的职业笑容，在看到“涅槃”的瞬间，僵硬了。
他扶了扶金丝边眼镜，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从业十年，跟过无数大牌，见过最奢华的面料，最顶级的工艺，却从未见过……这样一件“衣服”。
“这……这是什么？”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掩饰不住的错愕和荒谬。
Kiki终于将她那尊贵的目光，正式投向了那件“破烂”的裙子。
她没有说话，只是迈开长腿，缓缓地走了过来。
后台的空气，在那一刻仿佛都凝固了。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生怕惊扰了这位即将发怒的魔王。
Kiki站在“涅槃”面前，沉默地打量着。
她的眼神，像最精密的手术刀，一寸寸地剖析着那件衣服。从那些材质各异的拼布，到针法粗粝的乱针绣，再到那些点缀其上的、看起来廉价又细碎的珠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Leo的嘴角，己经快要咧到耳根了。
小雅和李姐她们，手心紧张得全是汗，几乎不敢看Kiki的表情。
终于，Kiki缓缓地抬起眼，看向林清欢。她的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嘲笑，只有一种冰川般的冷漠和质问。
“你要我穿这件垃圾，走上T台？”她的声音，比她的眼神更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垃圾”两个字，像冰锥一样，狠狠刺进“清欢霓裳”每一个人的心脏。
“Kiki小姐。”林清欢迎着她冰冷的目光，非但没有退缩，反而上前一步，站到了她和“涅槃”之间。
“在回答您的问题之前，能请您先听一个故事吗？”林清欢的声音，平静而清澈。
Kiki眉梢一挑，似乎觉得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设计师有些意思。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抱着臂，摆出了一副“我给你三十秒，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的姿态。
“这件衣服的设计灵感，来源于凤凰。”林清欢没有看稿子，她的目光坦然而真诚，“我原本为它准备了世界上最华丽的羽毛，但一场意外，让那些羽毛，全都化为了灰烬。”
“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只凤凰己经死了的时候，它却从灰烬里，把自己烧焦的骸骨一根根捡起来，用泥土和沙石重塑了血肉，用枯枝和败叶编织了新的羽翼。”
林清欢伸出手，轻轻地抚过“涅槃”那斑驳的裙摆，她的眼神，温柔得像在抚摸自己的孩子。
“所以，您看到的，不是垃圾。是它的骨头，是它的血肉，是它宁死也不肯放弃的，骄傲。”
“Kiki小姐，”林清欢抬起头，首视着那双冰冷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知道您的故事。但我知道，能走到您今天这个位置的人，一定也曾无数次地，把自己从灰烬里，一片一片地捡回来过。”
“这件衣服，它配不上任何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它只配得上，真正的女王。”
“因为只有女王，才懂得什么是涅槃。”
后台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林清欢这番话震住了。她不是在推销一件衣服，她是在寻找一个知音，一个能读懂这件衣服灵魂的同类。
Leo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Kiki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她那双疏离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剧烈地涌动。
她想起了自己刚出道时，因为长相不符合主流审美，被无数家经纪公司拒之门外。想起了自己为了一个面试机会，穿着高跟鞋在雪地里站了八个小时。想起了她在异国他乡，被欺负、被排挤，躲在被子里无声痛哭的无数个夜晚。
她确实，是一次又一次，把自己从灰烬里捡回来的。
许久，Kiki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她再次看向那件衣服，眼神，己经完全变了。
那不再是一件“垃圾”。
那是她自己。
“David。”Kiki突然开口，声音依旧简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
“在。”经纪人连忙上前。
“通知秀导，今天的妆发，全部重做。”Kiki指着那件“涅槃”，“我要用最华丽、最嚣张的妆容，来配这件……全世界最穷的裙子。”
她转过头，最后看了林清欢一眼。
“衣服，给我。”
“还有，”她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却颠倒众生的弧度，“你的故事，讲得不错。”
说完，她再也不看任何人，转身，走向她的专属化妆间。
留下身后，一片石化的人群。
Leo的下巴，几乎要掉在地上。
而“清欢记”的角落里，在经历了长达十秒的死寂之后，爆发出了一阵压抑到极点的、劫后余生的欢呼！
大家激动地拥抱在一起。
林清欢靠在衣架上，双腿一软，几乎要站不住。她赢了，她赌赢了。
就在这时，秀场的前台，传来了一阵空灵而悠远的音乐。
是《山海有灵》系列，专属的开场音乐。
灯光暗下。
大秀，正式开始。
林清欢穿过混乱的后台，来到侧幕的缝隙边，向外望去。
T台下，人头攒动，无数闪光灯亮如白昼。
而在那片星海之中，最中心的位置，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温时钦就坐在那里，他没有看绚烂的舞台，也没有看走来的模特，他的目光，穿透了黑暗和距离，精准地，落在了她所在的这个小小的角落。
西目相对。
他对着她，缓缓地，做了一个口型。
“加油。”
林清欢笑了，眼眶，却湿了。
她转过身，对着她的团队，发出了最后的指令。
“各就各位！”
“我们的战争，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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