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被禁足的第三日，顾昀之终于按捺不住，一身寒气地闯进了苏婉清的院子。他玄色常服上沾着霜气，显然是从衙门首接过来的，进门就将一份卷宗摔在桌上，纸页散开，露出里面江南盐道的差事章程。
“沈玉容，你非要如此赶尽杀绝？”他眼底布满红血丝，显然是急怒攻心，“如烟不过是一时贪念，你却闹得阖府皆知，连老夫人都被你惊动——你安的什么心？”
苏婉清正用银签挑着灯花，闻言抬眸，灯光在她眼底投下淡淡的影：“侯爷这话问得好笑。我陪嫁的商铺被人撬了锁，库房的账册被人偷了抄，难不成还要笑脸相迎，夸一句‘做得好’？”
她将那叠私通信笺推到顾昀之面前，最上面一页正是他上个月写给柳如烟的，字里行间满是“待我得了盐道差事，便禀明老夫人，风风光光娶你进门”的承诺。“侯爷与表妹暗通款曲半载，挪用我沈家的银子填补你官场应酬的亏空，这也是‘一时贪念’？”
顾昀之的目光触及信上的字迹，脸色瞬间灰败如死灰。那些信是他一时情动写的，竟被她搜了去。“你……你想怎样？”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婉清起身，走到他面前。她比顾昀之矮了半个头，却硬生生透出一股迫人的气势：“很简单，和离。”
“不可能！”顾昀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拔高声音，“我是朝廷册封的永宁侯，岂能被你一个妇人要挟，写下和离书？传出去，我的脸面还要不要？仕途还要不要？”
“要挟？”苏婉清轻笑一声，指尖点了点桌上的盐道章程，“侯爷觉得，若我将这些信笺、还有你挪用陪嫁的账册，一并送到御史台，或是转交给你的死对头安王，你这‘脸面’和‘仕途’，还能保得住吗？”
顾昀之浑身一震，像是被兜头浇了盆冰水。他寒窗苦读二十年，从翰林院的小修撰做到如今有望执掌盐道的侯爷，步步为营，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江南盐道是肥差，更是他攀附内阁的关键，若是被人抓住把柄，别说差事黄了，怕是连现有的爵位都保不住。
“你敢！”他色厉内荏地吼道，却不敢再上前一步。
“你看我敢不敢。”苏婉清从妆奁里取出一张纸，放在他面前。那是早己写好的和离书，墨迹干透，只等着他签字画押。“我沈家在江南经营三代，不说权倾一方，却也认识几位言官。侯爷挪用主母陪嫁、宠妾灭妻，哪一条不是官场大忌？真要闹到御前，你猜圣上是信你这‘贤德’侯爷，还是信我这被欺压的商户之女？”
顾昀之看着和离书上“沈玉容”三个字，笔尖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一边是唾手可得的盐道肥差，是他梦寐以求的青云路；一边是柳如烟梨花带雨的脸，是他口中“相见恨晚”的真爱。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柳如烟没了可以再找，仕途毁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若签了，你能保证……”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保证不将这些事外传？”
“自然。”苏婉清将朱砂递给他，“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沈家的陪嫁，我会派人悉数收回，侯府的一针一线，我分毫不取。至于柳姑娘……”她顿了顿，看着顾昀之发白的脸，“侯爷若真舍不得，大可带她一起走，只是这永宁侯府的门，她怕是再难踏进来了。”
顾昀之的手抑制不住地发抖，朱砂在纸上滴出个小小的红点，像滴凝固的血。他想起柳如烟昨夜托人递来的纸条，上面写着“侯爷若弃我，如烟便死给你看”，可再想想安王若是拿到这些证据，会如何在圣上面前参他一本……
最终，他闭了闭眼，在和离书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字的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却分不清是柳如烟的痴心，还是他自己那点早己被利欲熏染的良知。
苏婉清收起和离书，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眼底没有半分波澜。原主曾以为顾昀之是良人，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掏空家底，换来的却是背叛与算计。如今，她不过是帮原主，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窗外的风卷起残雪，落在窗棂上，簌簌作响。福嬷嬷端来热茶，低声道：“姑娘，老夫人那边……”
“不必管她。”苏婉清吹了吹茶沫，“该给顾家的体面，我给了。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要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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