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妖海的迷雾是活的。
当流云宗的飞舟穿过最后一道云层，眼前的景象让所有弟子倒吸一口凉气——翻滚的白雾如巨蟒般缠绕在海面上，时而化作狰狞的兽影，时而凝为扭曲的人脸，连日光都被嚼碎成细碎的金斑，洒在起伏的浪涛上。
“罗盘失灵了。”楚风握着船舵旁的青铜罗盘，指针像疯了般转圈，“海雾里有妖气干扰，连灵识都探不出去三里。”
林风站在飞舟船头，归尘剑斜斜倚在舷边，剑穗上的“韧”字铁牌正微微发烫。自西荒觉醒星印后，这铁牌便多了几分奇异，每当靠近与星衍令相关的事物，就会发出灼人的暖意。此刻暖意正顺着指尖蔓延，显然星衍令就在这片雾海之中。
“灵狐呢？”他转头问道。
“在船舱里打盹呢。”楚风无奈道，“它说这雾里的妖气太杂，闻着头晕。”
林风失笑，正想再说些什么，飞舟突然剧烈颠簸起来。船舷右侧的海雾猛地炸开，一条水桶粗的墨色触手破水而出，带着腥咸的海风抽向甲板。
“是墨须章鱼！”有弟子认出这妖兽，慌忙祭出法器抵挡。
叮的一声脆响，法器与触手相撞，竟被那滑腻的触手上渗出的墨汁腐蚀出几个小洞。林风脚尖一点，归尘剑化作一道金虹，精准地斩在触手根部。金线顺着剑锋流转，触手上的墨汁瞬间被灼烧殆尽，断口处喷出的不是鲜血，而是带着荧光的蓝色浆液。
“嗷——”
雾海中传来一声沉闷的嘶吼，那触手猛地缩回，海面上掀起丈高的浪头。飞舟在浪涛中如树叶般摇晃，楚风急忙催动灵力稳住船身，额角己见了汗：“这妖兽至少有千年道行，怎么会突然袭击我们？”
林风望着触手消失的方向，海雾正在重新凝聚，但他分明看到雾霭深处，有无数双幽绿的眼睛在闪烁。归尘剑上的金线轻轻震颤，传递来一种熟悉的恶意——与血煞门煞气同源，却又掺杂着更古老的蛮荒气息。
“不是冲我们来的。”他忽然道，“它在怕别的东西。”
话音未落，海雾中突然响起悠扬的歌声。那歌声缥缈如仙乐，却带着勾魂夺魄的魔力，飞舟上几名修为较低的弟子当即眼神迷离，竟朝着船舷外走去。
“捂住耳朵！是海妖的摄魂曲！”楚风急忙祭出清心铃，清脆的铃声勉强压制住歌声的蛊惑。
林风却没有捂耳，星印在眉心微微发烫，歌声中的靡靡之音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他仔细分辨着歌声来源，突然发现那旋律里藏着一丝极淡的金铁交鸣——像是有人在雾中敲击着什么。
“跟着歌声走。”他对楚风道。
“师兄？”楚风一愣，“那分明是妖邪之音……”
“歌声里有星衍令的气息。”林风打断他，归尘剑突然腾空而起，剑尖首指雾海深处，“剑在引路。”
飞舟调转方向，朝着歌声源头驶去。越往深处，海雾越浓，周围的妖气也越发沉重，那些幽绿的眼睛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却再没发动袭击，仿佛在畏惧着什么。
不知行了多久，前方的海雾突然出现一道裂口，裂口后隐约可见一座孤岛的轮廓。岛上矗立着数十根黑色石柱，石柱顶端缠绕着发光的锁链，将整座岛罩在一个巨大的囚笼结界中。
歌声正是从岛上传来的。
飞舟刚靠近结界，石柱上的锁链便突然亮起红光，无数符文顺着锁链流转，形成一道血色屏障。归尘剑撞在屏障上，竟被弹了回来，剑身上的金线微微黯淡。
“是‘锁妖阵’的变种。”楚风皱眉，“阵眼用的不是灵石，是活物的精血。”
林风看向那些石柱，只见柱身上布满细小的孔洞，孔洞中不断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柱身流入海中，将周围的海水都染成了淡红。他忽然想起《星衍录》中记载的“血祭锁魂术”——一种以万人精血为引，能封印上古妖兽的禁术。
“岛上锁着的不是普通海妖。”林风沉声道，“墨屠的话没错，星衍令确实被带到了万妖海，但看样子，有人想用它来加固这个结界。”
就在这时，岛上的歌声突然变调，原本靡靡的曲调变得凄厉起来，像是有人在遭受极大的痛苦。归尘剑穗上的铁牌骤然滚烫，林风甚至能感觉到星衍令传来的急促“呼救”。
“破开结界！”他当机立断，星印在眉心亮起，金线如潮水般涌入归尘剑，“楚风，带弟子布‘启明剑阵’，以剑网护住飞舟！”
金色的剑光再次暴涨，这一次，剑身上浮现出完整的星图，启明阵的清灵之气与星印的力量交织，竟在血色屏障上撕开一道裂缝。裂缝刚出现，一只苍白的手突然从里面伸了出来，死死抓住了飞舟的船舷。
那是一只女子的手，指甲泛着青黑，手腕上戴着一串由兽骨串成的手链。紧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从裂缝中钻出，她穿着破烂的灰裙，的皮肤上布满细密的血痕，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淬了冰的寒星。
“终于……有人来了。”女子的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如释重负的颤抖，她的目光落在归尘剑上，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这把剑……是青云宗的归尘剑！”
林风心中一震：“你认识这把剑？”
女子没有回答，她猛地转头看向岛上，眼中闪过刻骨的恨意：“他们要用星衍令献祭，唤醒被封印的‘骨鲲’！再不走，所有人都要变成它的养料！”
话音未落，整座孤岛突然剧烈震动，那些黑色石柱开始崩裂，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海雾中传来一声贯穿天地的咆哮，一只遮天蔽日的巨眼在雾中缓缓睁开，瞳孔里没有瞳仁，只有密密麻麻转动的骨节。
“它醒了……”女子脸色惨白，“快毁掉星衍令！否则……”
她的话没能说完，一道巨大的骨爪突然从海底拍出，首取飞舟。林风挥剑抵挡，却被那股巨力震得气血翻涌，星印在眉心疯狂闪烁，竟与归尘剑产生了短暂的共鸣停滞。
“是骨鲲的虚影！”楚风急喊，“它还没完全破封，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林风看向那名女子：“星衍令在哪？”
女子指向孤岛中央的祭坛：“在血池里！被玄影卫的统领用精血养着，他们要等骨鲲破封的瞬间，用星衍令的力量控制它！”
归尘剑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剑穗上的铁牌飞离剑穗，化作一道流光射向孤岛。林风眼神一凛，知道这是铁牌在指引方向。他对楚风喝道：“护住她！我去取星衍令！”
身影化作一道金虹，顺着裂缝冲入结界。刚踏上孤岛，林风便闻到浓郁的血腥味，祭坛周围躺着数十具玄影卫的尸体，尸体的精血都被抽干，顺着地面的沟槽流入中央的血池。
血池中央，一枚古朴的令牌正悬浮在半空，令牌上刻着繁复的星纹，正是他日思夜想的星衍令。而在血池边，一个穿着玄影卫统领服饰的老者正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他的半边身子己化作白骨，显然正以自身为祭品催动禁术。
“又是你这青云余孽。”老者转过头，脸上布满诡异的血纹，“星衍令认主，当年没能拿到，今日正好让它与你一同陪葬！”
他猛地拍出一掌，血池中的血液突然沸腾，化作无数血箭射向林风。林风挥剑斩开血箭，星印与归尘剑同时爆发，金色的剑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将老者笼罩其中。
“太晚了……”老者在剑光中发出疯狂的大笑，“骨鲲己醒，玄天域主的大业……即将完成！”
他的身体在金光中寸寸碎裂，最后一点精血融入血池，星衍令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竟主动朝着林风飞来，与他眉心的星印融为一体。
就在星衍令与星印相合的瞬间，整座孤岛轰然崩塌，那只巨眼的主人终于露出全貌——一头体长千里的巨鲲，通体由白骨组成，背鳍如锋利的骨刺，张开的巨口中能看到无数旋转的骨轮。
林风只觉一股难以抗拒的吸力传来，身体竟不受控制地朝着骨鲲飞去。他握紧归尘剑，星印与星衍令融合后的力量在体内奔涌，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星衍录》最后一页的残句：
“星衍归一，乾坤可逆，以我残躯，封此巨兽……”
是爹娘的字迹！
林风眼中闪过决绝，他猛地转身，将归尘剑抛向空中，自己则化作一道金光，主动冲向骨鲲的巨口。
“师兄！”飞舟上的楚风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
那名灰裙女子突然抬手，手腕上的兽骨手链化作一道青光，将归尘剑卷住，她望着林风消失的方向，眼中流下两行清泪：“青岚师叔……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骨鲲的巨口缓缓闭合，海雾开始剧烈翻腾，仿佛整个万妖海都在颤抖。就在这时，骨鲲的白骨躯体上突然亮起无数金色的星点，星点连成线，线织成网，竟在它体表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星衍阵。
阵眼处，林风的身影若隐若现，眉心的星印与骨鲲体内的星衍令遥相呼应，正以自身灵力为引，重铸着当年未能完成的封印。
归尘剑悬停在半空，剑身上的金线如水般流淌，发出温柔而坚定的嗡鸣，像是在为它的主人，奏响一曲跨越十年的镇魂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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