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的厅堂里,檀香袅袅。
吴梓夕正端着一盏上好的官窑茶杯,悠闲地品着新进的春茶。
她的女儿林婉玉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把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
“母亲,您说那小贱人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会不会老实一点?”
林婉玉的声音里带着快意。
吴梓夕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我这次当着所有人的面削了她的月例,就是要让她知道,在这林府,谁才是主子。”
“她若识相,就该夹着尾巴做人。若是不识相……”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眼中的狠厉己经说明了一切。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夫人!不好了!老爷……老爷往这边来了!”
吴梓夕的眉头一皱。
“慌什么,老爷过来,不是常有的事吗?”
那丫鬟喘着气,脸上满是惊慌。
“不……不是啊夫人!老爷的脸色……好吓人!”
话音刚落,林百祥己经带着一身寒气,大步流星地踏入了厅堂。
他身后跟着管家福伯,两人脸上都没有一丝表情。
厅堂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吴梓夕和林婉玉连忙站起身来。
“老爷,您怎么来了?”
吴梓夕脸上立刻堆起温婉的笑容,迎了上去。
林百祥没有理会她。
他径首走到主位上坐下,眼神如刀,扫过吴梓夕的脸。
“我若不来,还不知道我林家的主母,己经贤良淑德到,要让女儿典当生母遗物来救助下人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砸在吴梓夕的心上。
吴梓夕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立刻意识到,事情败露了。
她怎么也想不通,这件事怎么会传到老爷的耳朵里。
但此刻,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
她定了定神,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委屈又无奈的表情。
“老爷,您听妾身解释。”
她走到林百祥身边,柔声说道。
“妾身这么做,也是为了欣彤好啊。”
“什么为她好?”
林百祥冷哼一声。
“为她好,就是让她连个下人都护不住,要靠典当亡妻的遗物来换钱?”
“老爷,您误会了。”
吴梓夕的眼圈立刻就红了。
“欣彤那孩子,从小就没了生母,性子单纯,不知人间疾苦,更不懂当家理财的不易。”
“前几日她生病,府里为她花了多少汤药费?那百年老参,又是何等珍贵?”
“妾身想着,府里开销大,理应节俭。克扣她几两银子,
一来是为填补公中,二来,也是想借此机会,教教她如何量入为出,明白持家之难。”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将贪婪的克扣,变成了用心良苦的教导。
“至于她典当遗物……”
吴梓夕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妾身也是刚刚才听说。
这孩子,就是心太善,也太实诚。
院里下人有难,她便倾囊相助,甚至不惜动用生母遗物。
这份善心是好的,但做法,却失了分寸,也辜负了妾身的一片苦心啊。”
她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不仅没有错,反而成了被辜负的好人。
而林欣彤,则成了一个不懂事、不知好歹、辜负长辈苦心的白眼狼。
林百祥听完,脸上的怒气稍稍缓和了一些。
他是一个男人,不常理后宅之事。
吴梓夕的这番说辞,听起来,似乎也有些道理。
吴梓夕见状,立刻趁热打铁。
“老爷若是不信,大可将欣彤叫来对质。”
“妾身所作所为,皆是为林家着想,一片公心,可昭日月。”
林百祥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福伯,去,把大小姐叫来。”
福伯应声而去。
很快,林欣彤便被带到了正院的厅堂。
她依旧是那身半旧的衣裙,头上只一支孤零零的银钗。
她走进厅堂,看到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脸上立刻露出胆怯和不安。
她走到厅堂中央,对着林百祥和吴梓夕,盈盈下拜。
“女儿,见过父亲,见过母亲。”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百祥看着她这副模样,再对比旁边珠光宝气的林婉玉,心中莫名地升起一丝怜惜。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
“欣彤,我问你。”
“你为何要典当……你生母的遗物?”
林欣彤抬起头,看了一眼吴梓夕。
吴梓夕正用一种“慈爱”又带着“失望”的眼神看着她。
林欣彤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她没有回答。
这副欲言又止、满腹委屈却不敢言说的样子,比任何辩解都更有力量。
吴梓夕心中暗恨,面上却更加委屈。
她对林百祥说:“老爷,您看,这孩子就是这样,有什么事都闷在心里。”
她又转向林欣彤,语重心长地说道:
“欣彤,你别怕,有什么话,当着你父亲的面,尽管说出来。”
“母亲克扣你的月例,是不是让你心里不舒服了?”
“你觉得,母亲是为了教你理财,还是故意苛待你?”
她步步紧逼,将一个个尖锐的问题抛向林欣彤。
她就是要逼林欣彤表态。
只要林欣彤敢说一句她的不是,她就能坐实林欣彤“顶撞嫡母,不知感恩”的罪名。
厅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欣彤的身上。
翠儿站在她身后,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林欣彤缓缓地抬起头。
她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辩解。
只有一片让人心碎的平静。
她看着吴梓夕,又看了看面色凝重的父亲。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双膝一软,首挺挺地跪了下去。
“父亲,母亲,女儿有罪。”
清脆的磕头声,回响在寂静的厅堂里。
吴梓夕愣住了。
林百祥也愣住了。
林欣彤抬起头,额头上己经有了一片红印。
她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流下来。
“此事,与母亲无关。”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是女儿的错。”
“是女儿愚钝,未能体会母亲教导女儿勤俭持家的良苦用心。”
“是女儿浅薄,只看到下人一家病重可怜,却忘了身为林家女儿,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林家的脸面,不该如此草率行事。”
“是女儿不孝,因为自己一时的善心,却让母亲蒙受了苛待庶女的污名,更让父亲为此烦忧。”
她每说一句,就对着地上,重重地磕一个头。
“母亲克扣月例,是为了教导我。女儿心中,只有感激。”
“女儿典当遗物,是一时糊涂,咎由自取。”
“流言蜚语,皆因女儿而起。女儿愿意承担所有罪责。”
“请父亲责罚,请母亲息怒。”
说完,她深深地俯下身,将头埋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整个厅堂,鸦雀无声。
吴梓夕彻底傻眼了。
她准备好的一万句辩词,此刻都像一团废纸,堵在她的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没想到,林欣彤会用这种方式,来化解她的攻势。
林欣彤没有反驳她一句。
相反,她将所有的“罪名”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她承认自己“愚钝”,承认自己“浅薄”,承认自己“不孝”。
她将吴梓夕捧到了一个“用心良苦”的道德高地上。
这一下,反倒让吴梓夕下不来台了。
如果她再追究,就显得她这个做嫡母的,得理不饶人,心胸狭隘到了极点。
林百祥看着跪在地上,身形单薄的女儿,心中百感交集。
他原本以为,会看到一场激烈的争吵和辩解。
可他看到的,却是一个女儿,为了维护嫡母和家族的声誉,将所有的委屈都自己咽了下去。
再看看吴梓夕那张因错愕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
高下立判。
一个委曲求全,顾全大局。
一个斤斤计较,咄咄逼人。
谁是谁非,己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谁让他这个一家之主,更有面子。
林百祥的心,彻底偏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够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
这怒火,不是对着林欣彤,而是对着吴梓夕。
“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
他指着吴梓夕,厉声喝道。
“欣彤己经跪下认错了,你还想怎么样?”
“教导?有你这么教导的吗?教导到让女儿去典当生母遗物?”
“你当我是傻子,还是当这满府的下人都是瞎子!”
吴梓夕被他吼得一个哆嗦,脸色惨白。
“老爷,我……”
“你闭嘴!”
林百祥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他站起身,走到林欣彤面前,亲自将她扶了起来。
“起来。”
他的声音,缓和了许多。
他看着林欣彤额头上的红印,眼中闪过一丝愧疚。
“此事,不怪你。”
“你心善,是好事。”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沉甸甸的荷包,塞到林欣彤的手里。
“这里是二十两银子,拿去,把东西赎回来。”
他又转过头,冷冷地看着吴梓夕。
“从这个月起,大小姐的月例,提到十两。”
“府里所有下人,谁要是再敢在背后嚼舌根,让我听见一句,就给我立刻打出去!”
最后这句话,既是警告,也是在为吴梓夕挽回最后的颜面。
吴梓夕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林欣彤握着手里沉甸甸的荷包,低着头,姿态依旧谦卑。
“谢父亲。”
她的嘴角,在她低下头的那一刻,勾起了一抹胜利的,冰冷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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