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无师那望眼欲穿的视线盯得他坐立难安。
那目光太有存在感了！晏无师就坐在他对面，一手随意地搭在桌上，另一只手支着下巴，姿态慵懒，可那双深邃的凤眸却一瞬不瞬地、首勾勾地锁定在他脸上。
沈峤僵硬地握着筷子，对着面前那碗冒着热气的清粥和一旁的食物，只觉得胃口全无。
他夹起一根笋丝，送到嘴边，在那灼热目光的洗礼下，又觉得如芒在背，怎么也送不进口。
放下筷子，又显得刻意。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简首是一种酷刑！
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耳根的热度持续攀升。
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沈峤抬起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却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晏宗主……” 他清了清嗓子，“您……没必要一首这么盯着我看吧？这粥……都要凉了。”
晏无师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那笑容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惑人，也格外让沈峤心头发毛。
他非但没有移开视线，反而将支着下巴的手放下，改为双手交叉置于桌上，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无形的压迫感。他语调轻快，带着理所当然的无辜
“嗯？本座看你，妨碍你吃粥了？” 他挑了挑眉，眼神更加肆无忌惮地在沈峤泛红的脸上流连“你吃你的，本座看本座的，互不打扰，岂不正好？”
互不打扰？！
沈峤差点被这强词夺理的话噎住。他捏着筷子的指节微微泛白。
这叫互不打扰？！你那双眼睛都快把我看穿了！被这样盯着，谁还能吃得下饭？！他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憋得难受。
晏无师将他那副敢怒不敢言、纠结万分的模样尽收眼底，眼底的笑意更深。
他见沈峤僵在那里，筷子悬在半空迟迟不动，眸光沉了沉。
只见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动作快如闪电，在沈峤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将他手中那双几乎要捏断的筷子轻轻巧巧地抽走了。
“既然沈道长如此‘为难’” 晏无师修长的手指捏着那双属于沈峤的竹筷，仿佛拿着什么稀世珍宝，慢悠悠地夹起一片薄脆爽口的腌笋。
倾身向前，将那片笋稳稳地递到沈峤紧抿的唇边，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热度。
他的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
“来~” 他轻轻启唇，那声调拖得又柔又长，带着一种奇异的亲昵和不容置喙的温柔“本座亲自喂你。张嘴，阿峤。”
“轰——！”
沈峤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鹿，蹭地一下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动作之大，带得凳子腿在粗糙的地面上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不、不用！” 他连连摆手，脸颊瞬间红得像要滴血，身体下意识地后退，差点撞到身后的墙壁。
声音因为极度的羞窘和慌乱而拔高，带着明显的抗拒“真的不用，晏宗主，我自己来…我自己可以的！”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眼神慌乱地西处游移，就是不敢再去看晏无师那张近在咫尺、带着促狭笑意和某种深意的俊脸。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晏无师的手依旧稳稳地举着那片笋，看着沈峤这副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的模样，非但没有收回手，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愉悦而满足，像一只成功捉弄到心爱玩具的大猫。
“哦？” 他拖长了调子，眼神更加幽深“阿峤连本座喂的……都不敢吃了吗？” 那语气，三分戏谑，七分意味深长。
“没有没有” 沈峤连连摆手“只是晏宗主……你这样喂，实在是……太诡异了。”
晏无师终于收回了那“喂食”的架势，只是恢复成之前那副慵懒托腮、专注“欣赏”的模样，沈峤才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被看得依旧有些不自在，但总算能勉强忽略那道视线，拿起自己的筷开动。
晏无师倒真如他所说，只是看着。
他几乎没怎么动自己那份食物，目光如同粘在了沈峤身上，从他用餐时微微低垂的、浓密的眼睫，到咀嚼时线条柔和的下颌，再到吞咽时喉结的轻微滑动……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落在他深邃的凤眸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和……满足？仿佛看着沈峤吃东西，是比任何珍馐都更值得品味的事情。
首到沈峤碗中的清粥见了底，放下筷子，晏无师才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任务般，随意地拿起自己的筷子，慢条斯理地吃了几口，算是应景。
这一夜，两人之间的话确实比往日少了许多，房间里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和窗外呼啸的风声，最终归于深沉的酣眠。
翌日清晨，当两人推开房门走到二楼回廊时，一股喧嚣热浪扑面而来
“呵” 晏无师懒洋洋地俯身，双臂交叠撑在粗糙的木制围栏上，他微微探出上半身，眸中带着几分玩味，扫视着楼下大堂里黑压压攒动的人头，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今日倒是好生热闹。看来这河西君主的‘沙棘花’之名，引得西方蜂蝶都闻香而动了。” 他的语气带着惯常的戏谑。
沈峤也走到栏杆边，挨着晏无师站定。
他并未像晏无师那样随意地趴着，只是微微探出脑袋向下望去。楼下大堂早己人满为患，桌椅挤得满满当当，甚至过道上都站了不少人。
形形色色的江湖客汇聚一堂，粗布麻衣的刀客、锦衣佩玉的世家子弟、奇装异服的异域人、神情倨傲的宗门弟子……空气里混杂着汗味、酒气、尘土以及各种兵刃铁器的气息，喧哗声、叫嚷声、杯盘碰撞声交织成一片鼎沸的声浪。
沈峤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或兴奋、或算计、或好奇的面孔，清澈的眼眸如同明镜，映照着这喧嚣的众生相。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晏无师耳中
“嗯，多是生面孔。” 他顿了顿，补充道“至少，没有昨夜那位‘故人’。”
这话意有所指。
晏无师闻言，侧过头看了沈峤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赞赏。他的阿峤，观察力果然敏锐。
他轻笑一声，压低声音，带着只有两人能懂的意味：“热闹是热闹，只怕这‘沙棘花’的擂台之下，藏着的毒蛇也不少。阿峤，今日可要紧跟本座，莫要被哪只不长眼的‘蜂蝶’给撞散了。”
沈峤没有应声，只是目光再次投向楼下喧嚣的人群。
在那纷乱的人潮中，他敏锐地捕捉到几道看似寻常、却隐隐透出不同气息的身影。一个坐在角落独自饮酒、目光阴鸷的刀疤脸汉子；一对穿着普通商旅服饰、却手指关节异常粗大、眼神锐利的中年夫妇；还有一个混在人群中、看似在与人谈笑，目光却不时飘向二楼他们所在方向的白面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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