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热情得有些过火的绛红,以及白茸后,晏无师与沈峤并未在河西城多做停留。
那卷《山河泣血》残卷虽己化为齑粉,但其引发的波澜却远未平息。
桑景行遁走,狐鹿估隐匿暗处。
江湖……又要掀起满城风雨。
两人在河西城马市挑选了两匹脚力健硕的漠北良驹,一黑一白,并辔而行,离开了这座风格迥异的边城,沿着官道,朝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漠北的风沙粗粷,刮在脸上带着轻微的刺痛感。
一路无话,唯有马蹄踏过黄土道路的“嘚嘚”声和呼啸而过的风声。晏无师似乎比平日更为沉默,紫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侧脸线条绷得有些紧。
沈峤只当他是在思索桑景行与狐鹿估之事,或是单纯不喜这漫天的风沙,并未过多打扰。
如此疾行了大半日,眼见日头偏西,人困马乏,前方恰好出现一处供旅人歇脚的简陋驿亭。
亭边还有一条清澈的溪流潺潺流过。
“在此处歇息片刻吧,饮马,也稍作休整。”沈峤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将白马牵到溪边饮水。
晏无师嗯了一声,也下了马,却并未立刻去管那匹黑马,而是走到驿亭的石凳旁坐下,闭目调息,眉宇间似乎凝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沈峤安置好马匹,从行囊中取出干粮和水囊,走到晏无师身边,递给他一份:“晏宗主,先用些干粮吧?”
晏无师睁开眼,接过水囊,却没有去碰干粮,只仰头灌了几口清水。
水流顺着他线条优美的下颌滑落,没入衣襟。他放下水囊,声音有些低哑:“不必。”
沈峤见他神色确实不对,不由关切道:“你是否身体不适?可是昨日与桑景行交手时……” 他想起昨日密室中那短暂却激烈的内力碰撞。
晏无师摆了摆手,打断他,语气依旧带着惯有的倨傲:“区区一个桑景行,还不配让本座受伤。” 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近日功法运转,略有些……躁动,无妨。”
他越是说得轻描淡写,沈峤心中那点不安却越发清晰。
他想起前世晏无师所说,所修功法过于霸道激进,犹如不断注入沸水的脆弱容器,终有不堪重负、濒临崩溃之时。难道这一世……这么快就又现端倪?
沈峤正欲再仔细询问,却见晏无师脸色猛地一变!
原本只是略显疲惫的面容瞬间褪尽血色,变得煞白如纸。
他一只手猛地攥紧了自己的胸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另一只手撑在石桌上,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额角甚至有细密的冷汗渗出。
“晏无师?!”沈峤大惊失色,立刻上前一步。
就在他靠近的刹那,晏无师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平日里或讥诮、或冰冷、或含笑的凤眸,此刻竟是一片骇人的猩红!
“噗——!”
一口灼热的鲜血毫无预兆地从他口中喷涌而出,如同盛开的红梅,凄厉地溅落在灰扑扑的石桌和地面上,触目惊心!
“晏无师!”沈峤心胆俱裂,再也顾不得其他,猛地伸手扣住晏无师的手腕,指尖急切地搭上他的脉门。
指下的脉搏跳动得异常凶猛,杂乱无章,内力在其经脉中横冲首撞,暴烈无比。
这脉象……与他前世所探到的、那种因重伤而导致的油尽灯枯、气若游丝的枯竭之感截然不同。
这种怕是更危险的状态。
未等沈峤从那混乱狂暴的脉象中诊出更多确切的信息,眼前异变再生。
那双猩红的眸子骤然锁定了他,下一刻,原本因痛苦而蜷缩的晏无师,如同被触及逆鳞的狼,猛地朝他扑了过来!
速度之快,力道之猛,完全超出了沈峤的反应!
“唔!”
沈峤只觉一股巨力撞来,整个人被狠狠撞在驿亭粗糙的木柱上,后背撞得生疼。他还未及挣扎,下巴便被一只滚烫如烙铁的手狠狠攥住,被迫抬起。
紧接着,一片带着浓郁血腥气的阴影压下,晏无师的脸庞在他眼前无限放大,那双失去焦距的猩红眼眸近在咫尺!
然后,嘴唇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
晏无师竟如同野兽般,一口狠狠咬在了他的下唇上,那不是亲吻,而是纯粹的、发泄般的撕咬,带着血腥暴戾的气息,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嘶——!”沈峤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唇瓣瞬间被咬破,殷红的血珠沁了出来,染红了两人的唇齿。
“晏……晏宗主?!你清醒一点!”沈峤又惊又痛,试图运转内力将他推开,却发现此刻的晏无师力量大得惊人,那狂暴的内力形成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他所有的挣扎都轻易弹回!
晏无师的身体滚烫得吓人,紧紧压制着他,急促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的颈侧,那双猩红的眸子里挣扎着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不必管我……一会就好…”
就如他曾经说过的那样,他所修炼的武学太过逆天,进展太快,力量的增长早己超越了肉身所能承受的极限。
容器终有极限,当力量满溢到无法容纳之时,便是彻底崩溃、爆体而亡之刻,而此刻,他正游走在这条毁灭的边缘线上。
看着眼前人痛苦挣扎、濒临失控的模样,沈峤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前世的噩梦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那样骄傲强大的一个人,最终却落得那般油尽灯枯、奄奄一息的下场……
不!绝不能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强烈的恐惧和决绝瞬间压过了身体的疼痛和挣扎的念头。
沈峤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却异常坚定。他猛地抬起手,并指如剑,凝聚起全身功力,看准晏无师颈后某处穴位,毫不犹豫地重重点了下去!
这一下几乎用尽了他毕生所学和对穴位的精准把握,既要能瞬间制住狂暴中的晏无师,又不能真正伤及其根本。
“呃……”
晏无师身体猛地一僵,猩红眼眸中的狂暴之色瞬间凝固,随即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涣散的空茫。
他死死攥着沈峤的手无力地滑落,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前倒去。
沈峤急忙伸手将他沉重的身躯接住,自己也因为脱力和背后的疼痛踉跄了一下,险些一起摔倒。
他喘着气,看着怀中己然失去意识、但眉头依旧痛苦紧蹙、唇角还沾着血迹(不知是他的还是晏无师的)的晏无师,心中五味杂陈。
“得罪了,晏宗主……”他低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咬紧牙关,几乎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才将晏无师连拖带拽地弄进驿亭旁边那间供旅人暂歇的、极其简陋的土坯房里,艰难地将人放倒在铺着干草的硬板床上。
来不及喘息,沈峤立刻从随身携带的瓷瓶里倒出一颗清香扑鼻、能宁心静气、辅助稳定内息的药丸,小心翼翼地撬开晏无师的齿关,将药丸喂了进去。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自己翻腾的气血和唇上的刺痛,脱鞋上床,盘膝坐在晏无师身后。
他闭上双眼,凝神静气,将体内的《朱阳策》真气缓缓提起,双掌抵在晏无师后心要穴之上,将那如同春日暖阳般能滋养万物、抚平躁动的真气,一丝丝、小心翼翼地渡入对方那如同狂风暴雨般混乱失控的经脉之中……
土坯房内光线昏暗,只剩下两人微弱的呼吸声,以及那精纯真气流转时发出的、几不可闻的细微嗡鸣。
沈峤额角渗出细汗,神情专注而凝重。
“没想到…这《山河泣血》对于魔族来说,竟是这样的存在……”
而晏无师功法根源上的隐患,远比想象中更为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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