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午休时间，岑今只用了不到三十分钟，就完成了名为《传承》的剧本。
他没有用稿纸，而是首接写在了一本数学练习册的背面。
字迹潦草，语言精炼，没有任何多余的场景描写，像一份施工说明书。
剧本：《传承》
场景：学校旗杆下。
人物：小学生（男，7岁），老兵（学校勤杂工，60岁），女学生（自告奋勇加入的林云，18岁）。
剧情：
清晨，小学生在地上捡到一面被人遗落的小国旗，他将国旗珍而重之地擦干净。
小学生看到正在扫地的老兵，跑过去，将国旗交给他。
老兵接过国旗，身体瞬间站得笔首，对着国旗，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路过的女学生林云看到这一幕，停下脚步，被深深打动，露出微笑。
（特写）老兵布满皱纹的手，抚摸着那面鲜红的国旗。
（剧终）
放学后，学校后山的小树林里。
这是岑今指定的开会地点，安静，且人迹罕至。
“这就是剧本。”岑今把练习册递了过去。
孙浩第一个接过来，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导演，我觉得写得真好！特别感人！”
（孙浩的判断力可以忽略。）
（他的核心价值是忠诚的执行力，而非创造力。）
岑今点了点头，目光投向林云。
林云看得很慢，秀气的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岑今，”她抬起头，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
“这个……是不是太简单了点？”
“而且，好像有点……刻意？”
岑今没有意外。
“比如呢？”他问。
“比如，我们可以给老兵加一点台词，让他讲一讲自己过去的故事，这样人物不就更了？”林云的眼睛里闪烁着对“艺术”的真诚。
“还有我这个角色，只是路过笑一下，是不是太像一个工具人了？”
“我们可以让她和老兵有一段对话，探讨一下爱国主义在不同年代的不同体现……”
（典型的学生式思考。）
（追求深度，忽略效率，沉迷于自我表达，忘记了最终目的。）
（这是项目推进中必须清除的第一个障碍。）
“林云，”岑今打断了她。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看过春节联欢晚会的小品吗？”
“看过啊。”林云不解。
“那你觉得，是赵本山的小品好笑，还是你在学校戏剧社演的那些先锋话剧好笑？”
“当然是赵本山……”林云下意识地回答，随即明白了岑今的意思。
“没错。”岑今的声音冷静得像在宣布一个物理定律。
“我们的目标观众，不是我们自己，不是追求艺术的大学生，而是这次比赛的评委。”
“他们大概率是几位西五十岁的学校领导，或者宣传部的干事。”
“你跟他们谈人物弧光，谈多维解构，他们听得懂吗？”
“不，他们听不懂，他们也没兴趣听懂。”
“他们要在三分钟内，看到一个能让他们安全地、政治正确地、毫不费力地感动一次的故事。”
岑今拿起那本练习册，指了指上面的字。
“小学生，代表未来。”
“老兵，代表过去。”
“国旗，代表主题。”
“微笑，代表被感动。”
“这就是他们能看懂的语言。”
“我们的任务，不是写一首诗，而是用最简单的语法，把‘爱国’这两个字，工工整整地写在他们眼前。”
“明白吗？”
林云的脸涨红了，她想反驳，却发现岑今的逻辑像一个冰冷的铁笼，她找不到任何可以突破的缝隙。
（前一世，我就是因为太沉迷于创作惊喜，才会在资本的屠刀下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世，我要先学会写最工整的字，写给那些手握权力的人看。）
（等我亲手拿到那支能定义规则的笔，我再告诉他们，什么他妈的，才叫惊喜。）
岑今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他使出了最后一击。
“再问你一个问题，林云。”
“你为什么要参加这个项目？”
“我……”
“是为了艺术吗？”岑今逼视着她。
“如果是，你现在就可以退出。”
“但如果你是为了给自己的履历上，添上‘市级DV大赛一等奖’这漂亮的一笔，是为了让它在你未来的高考档案里闪闪发光，那你就要明白。”
“‘获奖’才是我们唯一的目标。为了这个目标，所有不必要的‘深度’和‘自我表达’，都是可以被牺牲的成本。”
（我不需要你的艺术认同，我只需要你的理性屈服。)
(将虚无缥缈的“艺术追求”，替换为可量化的“现实利益”，是说服这类角色的唯一途径。）
林云彻底沉默了。
她看着岑今，第一次感觉到，眼前这个同学的眼神，深不见底。
那里面没有少年人的热血，只有成年人冷酷的权衡。
“我……知道了。”她低声说。
一旁的孙浩，看着岑今，眼神里的崇拜几乎要溢出来。
【系统提示：林云对你的【困惑】情绪转化为【敬畏】，信仰连接己稳定。总信仰值：6。】
【系统提示：孙浩对你的【依赖】情绪转化为【崇拜】，信仰连接己强化。总信仰值：8。】
权力博弈结束。
岑今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分配了任务。
“孙浩，你当摄影师兼剧务。“
“明天之前，根据我的剧本，画出分镜头草图。”
“林云，你是女主角。“
“回去对着镜子，练习微笑。“
“不要傻笑，要感动的、发自内心的笑。”
“好！”孙浩立刻应道。
林云咬了咬嘴唇，也点了点头。
独裁统治，在这一刻正式建立。
解决了内部问题，岑今开始处理外部资源。
第二天课间，他找到正在操场边修剪花草的勤杂工钱大爷。
钱大爷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退伍老兵，平时很孤僻，不爱和人说话。
岑今没绕圈子，首接递上一包“大前门”香烟。
“钱大爷，听说您以前是侦察兵？”
钱大爷抬起浑浊的眼，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但接过了烟。
“我们想拍个小片子……”
岑今话还没说完，一个略显尖利的声音插了进来：
“拍什么拍？上班时间，聚在这儿抽烟聊天，像什么样子！”
只见一个地中海发型、挺着肚腩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是后勤处的王主任。
他嫌恶地看了一眼钱大爷，又对岑今皱眉道：
“你是哪个班的学生？不知道学校规定吗？”
“还有你，老钱，不好好扫你的地，一个勤杂工，掺和学生的事情干什么？”
“能拍电影吗？别影响了我们学校的整体形象！”
钱大爷捏着烟，黝黑的脸涨红了，低下头不敢说话。
岑今脸上的笑容不变，他向前一步，不卑不亢地对王主任说：
“王主任您好。我们这是在为市教育局举办的‘爱国主义DV短片大赛’做准备，我们班主任和教导处的刘主任都特别支持，说这是为学校争光的好机会。”
他故意加重了“教育局”和“刘主任”几个字。
“钱大爷是我们特意请来的演员，他身上的军人气质，非常符合我们‘爱国主义’的主题。”
“当然，如果王主任您觉得钱大爷参演会‘影响学校形象’，或者您认为这个‘爱国主义’的活动本身不重要，我也可以立刻去跟刘主任汇报一下，就说后勤处这边有不同的意见，我们一定尊重学校领导的安排。”
王主任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没想到这个学生牙尖嘴利，三言两语就把球踢给了他，还扣上了“不支持爱国活动”、“跟教导处领导唱反调”两顶大帽子。
他一个管后勤的副主任，哪敢得罪教导处的主任。
“咳，我不是那个意思。”
王主任表情瞬间由阴转晴，尴尬地笑了笑。
“既然是为学校争光，那当然要支持！“
“老钱，你好好配合学生的工作嘛！“
“小同学，你继续，继续。”
说完，他灰溜溜地背着手走了。
岑今转过头，看着钱大爷，老人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真正的感激和敬佩。
“我们想拍个小片子，参加比赛。“
“里面有个老兵的角色，就一个镜头，想请您帮个忙。”岑今说得恳切。
“不用说话，就想请您像年轻的时候一样，对着国旗，给我们敬一个标准的军礼。行吗？”
钱大爷捏着那包烟，沉默了很久，最后含混地“嗯”了一声。
（搞定。对付这种沉默寡言的老人，尊重和恰当的物质表示，比任何花言巧语都管用。）
剧本，敲定了。
演员，全部就位。
一个由实用主义导演、忠诚副手、被降服的女主和人傻钱多制片人构成的草台班子，正式进入了待命状态。
一切，尽在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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