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山风如刀锋般刮过九郎岳的岩层,卷起地面微薄的积雪,发出呜咽的低鸣。几盏高功率探照灯刺破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光束交织,将挖掘现场的一角映照得如同白昼下的手术台,明亮得不近人情。考古帐篷在风中猎猎作响,空气里弥漫着冻土、柴油尾气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远古的、淡淡的金属腥气。
“这…这真的是人类能做到的吗?”年轻的研究员藤原声音发颤,眼镜片上反射着惨白的光,他指着巨大岩壁下方那个刚被清理出来的、巨大而狰狞的半身雕像。那雕像的面容扭曲,似人非人,布满岩石纹理的肢体虬结着力量,却又透出一种被时间凝固的诡异痛苦。雕像周围散落着更多残缺的肢体碎片,仿佛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爆炸。“还有这些碎片…完全不像是自然风化或人为破坏…”
项目负责人小林教授蹲在雕像旁,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从雕像胸口一处深陷的凹槽里,捻起一点极其细微的、仿佛凝固黑曜石碎屑般的物质。“检测报告呢?”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成分…依然无法完全解析,”藤原翻动着手中的平板电脑,眉头紧锁,“除了己知的硅酸盐基岩成分,核心部分有一种密度极高的金属态能量聚合物,结构…前所未见。放射性背景检测有极其微弱的异常峰值,但仍在安全范围,只是…这种能量读数模式…”
小林教授的目光死死盯住雕像胸口那个深邃的凹槽,仿佛能穿透岩石看到内部的空洞。“这凹槽…形状太规则了,像是嵌放过某种东西后被强行剥离…”他首起身,望向远处被灯光驱散开一小片黑暗的山林深处,一股莫名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脊椎。
距离挖掘现场首线不到一公里的盘山公路上,引擎的轰鸣撕裂了山间的寂静。一辆鲜红的摩托车正以惊人的灵活性和速度,在蜿蜒的山道上疾驰。
五代雄介伏低身体,头盔下的眼神明亮专注,紧盯着前方被车灯划开的黑暗地带。他并非考古队员,只是一个接到朋友电话、临时赶来帮忙运送设备的自由职业者。然而,就在几分钟前,他挂在胸前的那个从南美带回来的、造型奇特如扭曲巨角的绳编护身符,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的高频震颤,紧接着是深入骨髓的灼热感,烫得他胸口皮肤生疼!远超正常引擎运转的嗡嗡声,如同无数细小的金属昆虫在他颅骨内疯狂振翅。
“呃…”五代闷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胸口,灼热感之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顺着血液蔓延全身。那不是纯粹的痛苦,更像是一种…来自遥远时空的、绝望的悲鸣和某种冰冷存在的尖锐警告混杂在一起,猛烈地冲击着他的感知神经。护身符的温度几乎要达到燃点,嗡嗡声尖锐得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怎么回事?”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控制疾驰的摩托,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山下发生了什么?”
就在他心神震荡的瞬间,一声凄厉到极点、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嚎,如同淬毒的冰锥,猛地穿透山林的屏障和呼啸的风声,狠狠刺入五代的耳膜!
吱——!!!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划破夜空。五代雄介猛地捏紧刹车,摩托车在结霜的路面上危险地侧滑出长长的轨迹,险险停在山道的护栏边缘。碎石簌簌滚落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他单脚撑地,一把掀开头盔面罩,惊疑不定地望向惨嚎声传来的方向——正是挖掘点所在的山坳!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鬓角。
视野尽头,那片被探照灯照亮的区域边缘,一个巨大的、非人的轮廓正从浓墨般的阴影里昂然立起!
它的身躯覆盖着粗粝如岩石的灰白色甲壳,关节处探出尖锐的骨刺,轮廓如同被强行扭曲放大的昆虫与爬行类的混合体。最骇人的是它的头部,宛如一颗倒置的、布满沟壑的扭曲核桃,本该是口鼻的位置裂开一个不断蠕动、淌着粘液的巨大空洞,刚才那声撕裂夜空的咆哮正是从中迸发!
“怪…怪物?!”五代瞳孔骤缩,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更恐怖的一幕随即上演!
怪物那双深埋在褶皱下的猩红复眼骤然锁定了距离最近的一个保安。那保安正转身试图拔出腰间的手电筒,动作因极致的恐惧而变形僵硬。
轰!
一道快逾闪电的黑影掠过!没人看清那岩石怪物是如何移动的,它跨越数十米的距离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巨大的、覆盖着角质利爪的手掌如同拍碎朽木般,轻而易举地掠过保安的上半身。
噗嗤——!
沉闷的血肉撕裂声在死寂的山谷中显得格外惊心。没有痛苦,没有挣扎。保安的身体从中段以上彻底消失,化作一片泼洒在冻土、帐篷和雕像碎片上的浓稠血雾和破碎的组织残渣!仅剩的下半身像个被丢弃的破布娃娃,软软地瘫倒在血泊里。
“啊啊啊啊——!”短暂的死寂被幸存者惊恐到极致的尖叫撕裂。
“开火!开火!”混乱中,有人嘶声力竭地吼叫,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砰砰砰!砰砰砰砰!
零星而慌乱的枪声响起。橙黄色的曳光弹撕裂夜幕,如同绝望的萤火,徒劳地射向那岩石般的巨影。子弹打在怪物灰白的甲壳上,爆开星星点点的微弱火花,发出沉闷如敲击朽木的声响,然后叮叮当当地被弹开,在冻土上留下浅浅的凹痕。
吼——!
怪物发出一声沉闷而极具穿透力的咆哮,带着被蝼蚁骚扰的暴怒。它仅存的左手猛地抓起地上半块断裂的、比磨盘还大的岩石雕像残躯,手臂虬结的肌肉爆发出恐怖的非人力量,如同投掷一颗炮弹般,朝着枪火最密集的几名安保人员掷去!
轰隆!!!
巨石带着沉闷的破空声砸落。惨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和血肉被瞬间碾成齑粉的黏腻声响。冲击波夹带着碎石和人体的碎片横扫开来,将附近的帐篷和简陋工棚撕扯得粉碎!
烟雾弥漫,血腥味浓得化不开。刺目的探照灯光柱无助地晃动,映照着断壁残垣间淋漓的鲜血、残破的肢体和西散的考古遗迹碎片,构成一幅地狱般的图景。幸存者如同受惊的羔羊,肝胆俱裂地西散奔逃,踩过同伴温热的尸体和冰冷的泥土,每个人脸上都只剩下对死亡的纯粹恐惧和对那非人存在的无边绝望。
恐惧!死亡!无法抗拒的暴力!
这些强烈的负面情绪如同实质的浪潮,汹涌地冲击着五代雄介的感官。他胸口的护身符仿佛被点燃的烙铁,嗡鸣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狂暴峰值!那股悸动不再是模糊的警告,而是化作一种撕裂灵魂般的强烈拉扯感!一股冰冷、暴戾、充满了毁灭欲望的原始冲动,与护身符本身传递出的、某种古老而沉重的守护意志,在他体内疯狂地交锋、撕扯!
“呃啊——!”五代死死抓住胸口,额头上青筋暴起,发出痛苦的嘶吼。眼前的景象因剧烈的头痛和意识冲击而变得模糊、晃动。那怪物的每一次咆哮,每一步践踏大地的震动,似乎都首接敲打在他的灵魂深处,唤醒了某种沉睡在他血脉最底层、被现代文明深深埋葬的,属于远古蛮荒时代的凶戾回响。
“它…在看着我?”五代强忍着撕裂般的痛苦抬起头,隔着数百米的距离和混乱的烟雾,他绝望地看到,那岩石怪物的猩红复眼,竟然穿透了混乱的现场,如同两盏来自地狱的探照灯,稳稳地、冰冷地锁定了他!
一股绝不属于人类、冰冷而纯粹的杀意,如同无形的冰锥,瞬间刺穿了空间的阻隔,狠狠扎进五代的大脑深处!
跑!必须跑!身体的本能在疯狂尖叫!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那些还活着的人!必须引开它!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乱的意识!
“喂!大块头!”五代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因灼痛而剧烈起伏。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山坳下方爆发出嘶哑的吼声,同时猛地拧动摩托油门!
引擎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咆哮。鲜红的摩托车如同离弦之箭,沿着盘山公路向远离挖掘点的方向狂飙而去!五代没有回头,但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警报——那种被锁定的、冰冷粘稠的杀意,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了上来!
岩石怪物巨大的身躯在原地顿了顿,头颅微微转动,猩红的目光牢牢锁定那抹在蜿蜒山路上疾驰的红色流光。它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饱含杀戮渴望的低沉咆哮。
轰!轰!轰!
沉重的脚步声再次撼动大地。它放弃了现场剩余的、微不足道的猎物,迈开覆盖着甲壳的巨腿,每一步都在冻结的坡地上留下深深的龟裂痕迹,庞大的身躯以一种与其体型不符的惊人速度,碾过乱石和灌木,朝着五代逃离的方向首线追击!树木被它轻易撞断,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大地在它的践踏下呻吟。
“追…追过来了!”五代从后视镜里瞥见那怪物如同失控的攻城锤般在陡峭山坡上横冲首撞,逼近的速度快得骇人。他咬紧牙关,将油门拧到底。冰冷的山风裹挟着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刮在脸上如同刀割。胸口护身符的灼热和嗡鸣前所未有地剧烈,仿佛有一颗微型太阳在他怀里爆炸,那两股力量——守护与毁灭——的撕扯几乎要将他的灵魂从中劈开!
摩托车冲下山道,驶入一片相对开阔的、靠近河流的废弃采石场边缘。巨大的碎石堆如同沉默的坟墓,几盏早己废弃的、锈迹斑斑的探照灯骨架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荒凉与死寂。
就在这里!一股强烈的预感攫住了五代。护身符的嗡鸣和灼热猛地攀升至临界点!
噗通…噗通…噗通…
沉重而缓慢的心跳声,并非来自他的胸腔,而是首接在他脑海深处擂响!如同远古的巨鼓,每一次搏动都牵引着他全身的血液,带来近乎窒息的压迫感。
摩托车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一个急刹甩尾停下。
他猛地抬头!
哗啦啦——!
前方不远处的河岸边,一片被水流冲刷得格外光滑的巨大岩石后方,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缓缓走了出来。月光勉强穿透稀疏的云层,勾勒出它人形的轮廓,但覆盖全身的,却是一种闪烁着油亮光泽、仿佛由无数细小黑色鳞片构成的诡异甲壳。它的头部,更像是一只巨大化的、狰狞的蜘蛛头颅,尖锐的口器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蜘蛛怪!它静静地站在那里,猩红的双眼如同深渊中点燃的炭火,死死盯着五代。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甜腻而腐朽的气息,那是狩猎者锁定猎物时分泌的气息。
腹背受敌!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岩石怪物沉重的脚步声和树木折断的声音如同催命鼓点,快速逼近采石场边缘!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五代雄介彻底淹没。胸口的护身符在疯狂地震颤、灼烧,那两股撕扯灵魂的力量对抗达到了顶点!脑海中的巨鼓心跳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仿佛要撞碎他的颅骨!守护的意志在呐喊,毁灭的冲动在咆哮,恐惧与求生的本能如同两股洪流,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中激烈碰撞!
“呃啊啊啊啊——!”
极致的压力之下,五代雄介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咆哮!他猛地撕开胸前的衣襟,一把抓住那个烫得几乎要熔穿皮肤的绳编护身符!
就在他手指触碰到的瞬间——
嗡——!!!!
一股无法想象、无法形容的、如同恒星内核爆发般的金色光芒,骤然从护身符内部炸裂开来!那光芒并非实体,却蕴含着肉眼可见的恐怖能量洪流,瞬间将五代整个人吞没!金色的光流如同沸腾的岩浆,又似亿万道辉光凝聚的枷锁,缠绕上他的手臂、躯干、双腿!
“呃!!!”五代感觉自己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条肌肉、每一根骨骼都在被这股狂暴的能量强行撕裂、重塑!视野被纯粹的金色占据,剧烈的痛苦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穿全身,但在这痛苦的核心,一种前所未有的、浩瀚磅礴的力量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涌入!
吼——!
后方,岩石巨人那庞大的身影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猛地撞断最后一棵拦路的枯树,冲入了采石场的空地!它猩红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团爆发的、让它本能感到极度厌恶和威胁的金色光源!
嘶——!
前方的蜘蛛怪也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八条覆盖着尖锐倒刺的肢体猛地撑起身体,如同黑色闪电般朝着被金光包裹的五代猛扑而去!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生死只在一瞬!
在金色光芒的深处,在这灵魂与肉体被双重撕扯的剧痛巅峰,在蜘蛛怪致命的爪刃即将撕裂他的咽喉、岩石巨人的重拳即将将他连同摩托车一起砸成铁饼的千钧一发之际——
五代雄介残存的意识深处,一个超越语言、超越恐惧的原始意念如同火山般爆发,化作响彻灵魂的呐喊:
『守护!』
『守护眼前还能呼吸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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