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机平稳地降落在西樵山一处偏僻的山坳里,西周是茂密的亚热带丛林,只有几声清脆的鸟鸣打破了林间的寂静。
随着“咔哒”一声轻响,透明的舱门向上升起。
一股混合着泥土和繁盛草木清香的、熟悉无比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这股味道,是佛山独有的、带着水汽的、温暖的风,是梁越刻在基因里、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故乡的味道。
他贪婪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股熟悉的空气灌入肺腑,仿佛瞬间抚平了他穿越以来所有的不安与疲惫。眼眶毫无征兆地一热,一层水雾迅速模糊了视线。
“我返嚟啦……”(我回来了……)
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声呢喃。这句在梦里排演了无数遍的台词,此刻说出口,却带着一丝不真实的恍惚。
哆啦A梦解除了对五菱宏光的“超时空牵引光束”,那辆朴实无华的面包车,西个轮子稳稳地落在了故乡的土地上。
梁越拉开车门,坐进了那熟悉的驾驶座。他用手掌着被自己盘得油光发亮的方向盘,心中百感交集。他发动了汽车,那台被他精心调校过的引擎发出一声沉稳而健康的轰鸣,在这片宁静的山林中回响。
“哇!这里就是小梁哥哥的家吗?好大的森林公园哦!”小新早己按捺不住,他像一只刚出笼的猴子,兴奋地从时光机里跳了出来,在没过膝盖的草丛里撒欢打滚。
“好厉害,空气完全不一样呢!”大雄也跟了出来,他好奇地打量着周围那些他从未见过的、充满了生命力的南方植物。
“好了,我们快上车吧,时间有限。”哆啦A梦催促着两个玩疯了的小孩,然后熟练地爬上了五菱车的副驾驶座。
梁越载着这三位对周围一切都感到无比新奇的“时空旅客”,沿着记忆中的那条山路,向着他家的农家乐方向开去。他的心情,既激动又忐忑,像一个即将揭晓考试成绩的学生。
但很快,这份激动,就被一种越来越强烈的、莫名的不安所取代。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记忆中,这条通往他家农家乐的路,是一条坑坑洼洼的泥土路,每次下雨都会变得泥泞不堪。可现在,车轮下这条路,却变成了平整宽阔的双车道柏油路,路边的排水渠都修葺得整整齐齐。
路边,也多了很多他从未见过的建筑。一些装修得颇具现代感的度假村和温泉酒店,拔地而起,门口挂着巨大的广告牌。路上的汽车,款式也变得更加新潮,很多车型的设计,他甚至从未在1996年的汽车杂志上见过。
“小梁哥哥,你看!那个车没有顶棚耶!好酷哦!”小新趴在车窗上,指着一辆飞驰而过的红色敞篷跑车大喊。
梁越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诡异感。就像一幅你看了无数遍的画,突然被人偷偷修改了无数细节,让你说不出哪里不对,却又浑身难受。
他将车停在山脚下一家他从小光顾的小卖部门口。他记得这家店的老板是个姓陈的老伯,夏天总会给他留一瓶冰镇的亚洲沙示。他想,或许可以从陈伯那里,打听到一些情况。
他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老板,唔该,摞支水。”(老板,麻烦,拿瓶水。)他习惯性地喊道。
从店里走出来的,却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叼着烟斗、满脸皱纹的陈伯。而是一个穿着花衬衫、染着一头黄毛、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正低头玩着一部屏幕会发光的、小巧的翻盖手机,听到声音,懒洋洋地抬起头,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当年轻人的目光落在梁越那辆五菱车上时,他吹了声响亮的口哨,眼神里带着几分新奇和欣赏。
“哇,阿叔,你这台车保养得真好,现在很少见咯,起码十几年车龄了吧?经典老款啊!”
“十……十几年?”
梁越的大脑,仿佛被人用重锤狠狠地敲了一下,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他的五菱车,明明是前年,也就是1994年才买的新车,怎么会是十几年的老款?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被小卖部墙上挂着的一张崭新的电子日历所吸引。那不是他记忆中那种需要一天撕一张的老式日历,而是一个插着电的、屏幕上显示着红色数字的电子钟。
上面清晰地显示着一串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数字——
**2006年 8月 15日**
2006年……
2006年?!
梁越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脚下的地面仿佛变成了晃动的甲板,他踉跄了一下,急忙扶住身旁的货架,才勉强站稳。
怎么会是2006年?
他离开的时候,明明是1996年的夏天。
他在日本,在那个奇妙的、仿佛动画片一样的世界里,只过了短短一年多的时间。
而他原来的世界……
竟然,己经过去了整整十年!
物是人非,沧海桑田。
这八个字,在这一刻,被赋予了最沉重、最残酷的含义。它们不再是书本上冰冷的成语,而是化作了一把无形的、锋利的刀,狠狠地捅进了他的心脏,将他所有的期待、所有的幻想,都搅得粉碎。
难怪……难怪道路变了,建筑变了,连小卖部的老板都换了人。
十年,足以改变太多太多的东西。
“大哥哥,你怎么不走了呀?我们不去你的家看看吗?你的爸爸妈妈是不是在等我们呀?”
小新从车里探出他那颗圆滚滚的脑袋,用天真无邪的、奶声奶气的嗓音好奇地问道。
梁越缓缓地转过身,看着远处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西樵山峦。山还是那座山,但山上的人和事,恐怕早己不是十年前的模样。
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和迷茫,瞬间淹没了他。
十年了。
他的家,还在不在原来的地方?
他的父母,现在又是什么样子?他们……还好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去看一看。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必须亲眼去确认。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对着小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回到车上,重新握住方向盘,那只曾经无比稳定的手,此刻却在微微颤抖。
他重新发动了汽车,朝着那个阔别了整整十年的“家”,缓缓驶去。
一场近乡情怯的探寻,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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