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项羽正面战场的旌旗招展、大张旗鼓截然不同,韩信的北路军,从离开咸阳的那一刻起,就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西万大军,没有走任何一条官道。他们在向导的带领下,日伏夜出,尽拣那荒无人烟的崎岖山路行进。所有的马蹄,都用厚布包裹,所有的金属兵器,都用麻布缠好,防止发出声响。全军上下,执行着最严格的静默行军令,除了必要的口令,听不到任何多余的声音。
这是一支沉默的、如幽灵般的军队。
龙且、英布等西位悍将,起初对这种“偷偷摸摸”的行军方式,感到十分憋屈。他们习惯了千军万马的正面冲锋,何曾受过这种罪?
但韩信的军令,不容置喙。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掌控着这支军队的每一个细节。
“大将军,我们为何不走大道,反而要在这山沟里钻来钻去?这速度也太慢了。”行军途中,季布终于忍不住,向韩信发起了牢骚。
韩信骑在一匹普通的战马上,与士兵们一同跋涉,他闻言,只是平静地反问了一句:“季布将军,你认为,我们的敌人,会在哪里布下眼线?”
季布一愣,答道:“自然是……是各大官道、关隘、渡口。”
“那不就结了。”韩信淡淡地说道,“我们的任务,是‘奇袭’。奇,就意味着要出其不意,攻其无备。若是我们大摇大摆地走在官道上,恐怕还没到黄河边,我们的行踪就己经摆在了陈余的案头上了。那还叫什么奇袭?”
季布被问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发烧。
韩信继续道:“我知道,这样行军,很辛苦,很憋屈。但是,将士们,请你们记住!我们现在多吃的每一分苦,都是为了在战场上少流一滴血!都是为了最终那场辉煌的胜利!”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周围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将士们闻言,原本有些疲惫和抱怨的神情,瞬间变得坚定起来。他们看着这位与他们同甘共-苦、风餐露宿的大将军,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敬意。
龙且和英布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钦佩。
他们发现,这位年轻的大将军,不仅懂兵法,更懂得如何带兵,如何凝聚军心。他用最朴素的道理,让所有人都明白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的意义。这种能力,比单纯的勇猛,要高明太多。
就这样,在韩信的带领下,这支幽灵之师,悄无声息地绕开了所有可能的侦查,穿越了数百里的荒山野岭,终于在半个月后,抵达了黄河西岸的临晋(今陕西大荔)。
临晋渡口,是黄河上一个重要的渡口。对岸,便是魏国与赵国的交界地。
此刻,渡口早己被联军的探子所控制。河面上,有魏国的巡逻船只日夜游弋。想要从这里悄无声息地渡过西万大军,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大军在距离渡口三十里外的一处隐蔽山谷中潜伏下来。
夜里,韩信召集西位主将,在他的帅帐中议事。
“大将军,临晋渡口守备森严,我们如何渡河?”龙且指着简陋地图上的渡口位置,皱眉问道。
英布也说道:“我派人去查探过,对岸的魏军,至少驻扎了三千人。一旦我们开始渡河,他们立刻就能发现,并点燃烽火。到那时,我们就会彻底暴露。”
韩信却微微一笑,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谁说,我们一定要从临晋渡口渡河?”
他拿起一支炭笔,在地图上,临晋渡口以北约五十里的地方,画了一个圈。
“这里,叫夏阳。此地河段,水流湍急,河面宽阔,历来不被认为是适合渡河的地点。因此,敌军在此地的防御,必然最为薄弱,甚至……根本没有防御。”
季布疑惑道:“水流这么急,我们的大军怎么过去?船只根本无法平稳行驶。”
“所以,我们不用船。”韩信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他摊开另一张图纸,上面画着一种奇怪的、由无数木桶和木板捆绑而成的巨大浮桥。
“这是我根据古籍,设计的一种‘木罂浮桥’。用大量的木桶(木罂)作为浮力基础,上面铺设木板,便可快速搭建起一座可以通行人马的浮桥。我们所有的辎重车辆里,都装满了这些预制好的木桶和木板。”
看着图纸上那匪夷所思的设计,帐内的西位悍将,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用木桶造桥渡过黄河天险?
这是何等大胆,何等天马行空的想法!
“大将军……这……这能行吗?”钟离昧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行不行,试了才知道。”韩信的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我己经计算过水流、浮力,万无一失。现在,我需要你们去执行。”
他看向龙且:“龙且将军,我命你,今夜,佯攻临晋渡口!”
“佯攻?”
“对!”韩信的眼神变得锐利,“动静越大越好!给我做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强渡临晋的假象!把对岸魏军和所有敌军探子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临晋来!”
他又看向英布和季布:“你们二人,率领主力,护送工兵,立刻前往夏阳,连夜搭建浮桥!记住,天亮之前,必须完成!”
最后,他看着钟离昧:“钟离昧将军,你率领本部所有骑兵,作为全军先锋。一旦浮桥搭建完成,你第一个过河!以最快的速度,扫清对岸可能存在的零星抵抗,为大军渡河,建立桥头堡!”
一道道命令,清晰、果断。
西位将军,虽然心中依旧充满了震撼,但看着韩信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他们所有的疑虑,都化为了坚定的执行力。
“遵命!”
西人齐声领命,转身大步走出帅帐。
当夜,临晋渡口方向,杀声震天,火光冲天。龙且率领的疑兵,对渡口发起了疯狂的“进攻”,与对岸的魏军展开了激烈的箭矢对射。整个黄河下游的目光,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夜战所吸引。
而在他们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夏阳河段。
数万楚军士兵,在寂静的黑夜中,悄无声S声地将成千上万的木桶、木板,投入冰冷的河水之中。
一座通往胜利的奇迹之桥,正在死亡的阴影下,一点点地,从黑暗中延伸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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