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父亲，苏振。”
当这五个字从萧玦的口中说出时，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苏倾鸾的身体，在那一刻变得有些僵硬。
尽管她对苏振并无多少父女之情，但这个名字，终究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无法割舍的身份烙印。
而这个名字，此刻却与萧玦的灭族之恨，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他们之间那刚刚建立起来的、牢不可破的同盟关系，似乎在这一刻，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扭曲变形，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纠缠不清的命运。
萧玦的目光紧紧地锁着苏倾鸾，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然而，苏倾鸾的脸上依旧平静无波。
她只是静静地站立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眼神。
许久，她才缓缓地抬起头，迎上萧玦那复杂的目光。
她的声音，清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所以，你是在怀疑，当年给我下毒的人，也与你母亲的死有关？”
萧玦没有首接回答，但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默认。
苏倾鸾的唇边，忽然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战神王爷的逻辑，真是缜密。”
她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讥讽。
“因为我父亲剿灭了南疆巫族，所以你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也是你的仇人。”
“因为我们之间有了灭族之仇，所以你便开始怀疑，我们之间所谓的攻守同盟，不过是我的一场阴谋。”
萧玦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那你是什么意思？”
苏倾鸾的声音陡然拔高，清冷的声线里带上了一股凌厉的质问。
“萧玦，你不要忘了，若不是我，你现在还只是一个坐在轮椅上，连路都走不了的废人！”
“若不是我，你现在还在受着那‘千日枯’之毒的日夜折磨！”
“我为你解毒，为你疗伤，为你出谋划策，到头来，在你眼中，我依然只是一个仇人的女儿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充满了委屈与愤怒，仿佛积压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砰！”
一声巨响传来。
苏倾鸾用力地一挥手，将桌案上的那本《南疆异术》狠狠地扫落在地。
书页散开，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哗啦的声响。
萧玦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猛地一拍轮椅的扶手，同样怒声喝道。
“苏倾鸾！你放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被触及逆鳞的怒火。
“你以为你做的那些，就能抵消你父亲当年犯下的罪孽吗？”
“那是我母亲的灭族之仇！是整个南疆数千条人命的血海深仇！”
“你父亲手上沾满了我们族人的鲜血，你让我如何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帮助？”
书房内的气氛，在这一刻降到了冰点。
两个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言语如刀剑般往来，句句都刺在对方最痛的地方。
门外。
一道纤瘦的黑影，正鬼鬼祟祟地贴在门缝边。
那是一名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丫鬟，是前几日李氏以关心苏倾鸾为名，特意安插到王府里来的眼线。
她将耳朵紧紧地贴着门板，把书房内那激烈的争吵声，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小丫鬟的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狂喜之色。
灭族之仇！
这可是天大的消息！
战神王爷和王妃之间，竟然隔着这样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再也顾不上许多，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脚步轻快地朝着王府的后门溜去。
她要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回报给将军府的李氏。
小丫鬟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庭院的拐角处。
书房之内，那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却在瞬间烟消云散。
苏倾鸾脸上那悲愤交加的神情，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萧玦眼中的滔天怒火，也化为了一片深邃的平静。
他甚至还伸出手，将方才被苏倾鸾扫落在地的古籍，慢条斯理地捡了起来，轻轻拍去上面的灰尘。
苏倾鸾走到桌边，自己倒了一杯己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她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喉咙，淡淡地说道。
“刚才的戏，演得还行吧？”
萧玦将书重新放回桌上，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刚才摔书的力道，倒是恰到好处。”
苏倾鸾挑了挑眉。
“彼此彼此，王爷刚才拍扶手的气势，也相当逼真。”
两人相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心照不宣的笑意。
原来，方才那场激烈无比的争吵，不过是他们两人联手演给外人看的一场好戏。
早在苏倾鸾拿出那本《南疆异术》的时候，他们就己经预料到了今天的局面。
而那名被安插进来的眼线，也早就被萧玦的影卫盯得一清二楚。
萧玦看着苏倾鸾，眼神中带着一丝歉意。
“委屈你了。”
他知道，将她父亲牵扯进来，对她而言是一种怎样的伤害。
苏倾鸾却摇了摇头，神色坦然。
“没什么委屈的。”
“苏振虽然是我名义上的父亲，但他对我做过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
“于我而言，他只是一个需要被打倒的敌人，与亲情无关。”
她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怨怼，只有一种看透一切的淡然。
“况且，当年的灭族案，疑点重重。”
“苏振或许只是执行命令的那把刀，而真正握着刀柄的人，还躲在幕后。”
萧玦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她的理智与清醒，总是能超乎他的想象。
他低声说道：“鱼饵，己经放出去了。”
苏倾鸾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现在，就看是哪条鱼，会第一个忍不住咬钩了。”
夜色渐深。
将军府内，一盏孤灯摇曳。
李氏听完了小丫鬟添油加醋的回报，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笑容。
她立刻提笔，写了一封密信。
信中的内容，并非是写给宫中的皇后，而是送往了另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
一场引蛇出洞的大戏，己经悄无声息地，正式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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